慈安宫中,昔日的辰妃,如今的太后邵玲珑斜倚在美人榻上,身后站着一名年长宫女,身畔立着一个小宫女,正给她剥着蜜桔,脚边有个跪着的小宫女,正给她捶着腿。

邵玲珑的美梦终于成真了,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荣华富贵,生杀大权,这西秦天下所有的一切,此刻都已经是她的了。

“启禀太后娘娘,王宰相求见。”一个小太监垂首走进來,毕恭毕敬的跪在地上回话,

邵玲珑兑现了她的诺言,她曾经答应过王猛,只要他助她的儿子当了太子,她就让他当太子太傅,如今她的儿子直接当了皇帝,她便提拔他当了宰相,而洛宰相,则被她以“年老多病,特恩准府中静养,朝中大小事物,交由王宰相与护国将军商议,经太后定夺。

护国将军就是李锐,他出兵救了王猛,并且靠着手中四万兵马打败京中留守的一万人马,夺下皇城,拥立邵玲珑的儿子为帝。

邵玲珑一句话,便将洛宰相的权力架空了,并且因为有李锐的支持,她有了兵力做后盾,行起事來更加方便,将那些不愿归顺于她的人杀的杀、 贬的贬、流放的流放,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人人敢怒不敢言。

至于洛宰相,因为他为官清正廉洁,为人忠厚老诚,沒有什么仇家,倒是有不少门生弟子,在朝中民间的威望都很高,邵玲珑一时之间也不好动他,只将他软禁了,挂着宰相的空壳子,其实他现在的处境连一介布衣百姓都不如。

“请他进來。”邵玲珑挥了挥手,走到主位上坐下,两个小宫女行了礼,垂首退了下去。

邵玲珑心里有微微的黯然,这两个宫女都是新來的,整个慈安宫中的所有宫女太监都是新來的,沒有一个是她的心腹。

她唯一的心腹,红叶,跟随了她十年之久的贴身宫女,已经被她赐死了。就在她当上太后的那一天,她亲手将一瓶毒药灌进了红叶嘴里。

王猛的请安声打断了邵玲珑的思绪,她冷眼看着堂前跪着的王猛,听着他貌似恭敬的“微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心中又起了一阵萧索之感。

沒有一个人是对她真心的,邵漓,红叶,王猛,李锐,这些人,为了这样那样的目的与她搅在一起,那些复杂的目的中,唯独沒有是真心真意为她好的。

这一刻,万人之上的邵玲珑,忽然有些羡慕起乐无忧來。那个她最讨厌、最憎恨的女人,拥有了太多她从來都不敢奢望的幸福:亲情,友情,爱情,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揪心扯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滋味的呢?

王猛等了一会儿,沒听到邵玲珑叫他“平身”,心底涨起一股怒意,她的太后之位全靠他全力保举,她倒好,这太后的宝座还沒捂热呢,就开始耍起威风來了!

“太后?”王猛拧着眉唤了一声,自己站了起來。

一声“太后”,将邵玲珑低沉的思绪拉了回來,抬眼一看,王猛正站着,以一种带着不满的探究目光看着她,心中也有了火,但她还沒有培植出自己的势力,无力与王猛对抗,只得忍了,面带微笑,道:“王卿家有何事要奏?”

“回太后娘娘,微臣收到密报。”说到这儿,王猛双眼向邵玲珑身后一瞟,便住了口。

邵玲珑会意,眼睛向后一扫,端起雍容华贵而又威严的架势,冷声道:“退下。”

年长宫女闻言,跪施一礼,应声退下,王猛这才上前几步,小声说道:“今晨接到密报,皇上……皇上他沒死!乐无忧那贱人竟将皇上和安王都救了出來,并且……并且穆王已经大败而归,不知为何东辰皇室剧变,皇上、皇后、太后一夜之间接连被刺杀,国中大乱,穆王已经顾不得再与乐无忧对峙了。”

邵玲珑一惊,再也坐不住了,霍的一下站了起來,惶然连声:“什么?父皇……”她下意识就要说出“父皇怎么会被人刺杀,凶手是谁”等等关怀的话语,但话到嘴边,倏地收住了。

她的父皇并沒有如何善待她这个女儿,她又何必自作多情?更何况,对于那个父皇,她实在沒有多少感情可言。

只是乐无忧能打败邵漓,这一点倒是她从來沒想过的。邵玲珑知道乐无忧就是三年前一枪挑死东辰七皇子、险些死在邵漓手上的那位女将军,在她的想象中,威风凛凛的女将军都不是邵漓的对手,经历过武功被废、小产,又杂七杂八受了一大堆伤的废人,怎么可能能跟邵漓分庭抗礼?她根本就应该还沒到战场就死在征途中了!

“太后,皇上尚在人世,乐无忧又大胜而归,这……”王猛抬头看了看邵玲珑,神色间一片焦急,额上已现薄汗,“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谋朝篡位,这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

邵玲珑被他说得心中惶惶不安,柳眉一皱,怒喝道:“荒唐!皇上好好的在寝宫睡着,哪里來的别个皇上!你只管做好你的宰相,辅佐皇上安定天下,别的事自有哀家安排!”

自从王猛被李锐救了出來,助邵玲珑于必败中夺取帝位之后,邵玲珑对王猛从來都是和颜悦色,像这般声色俱厉的呵斥,今日还是头一遭。王猛心里很不舒服,面子上也过不去,愤愤地瞪着地面,闭着嘴巴不说话。

慈安宫中,阴云密布,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冻结了整座宫殿,王猛带來的消息如同一片乌云,将在邵玲珑与王猛拢进一片黑暗中。

半晌,王猛强忍下怒火,道:“微臣失言,望太后恕罪。”他虽低了头,但声音中仍是带着浓烈的不满。

邵玲珑眉头一挑,心中了然,嘴上也不揭破,温声道:“王卿家哪里的话,皇上年幼,尚需爱卿尽心辅佐,哀家感激你还來不及,又怎会怪罪于你!”

“微臣听闻落霞公主与驸马已有十数日未进宫请安了,不知他二人现在身在何处?”王猛犹豫了一会儿,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

“公主称病,驸马榻前照料,因此哀家免了他二人的请安。”邵玲珑笑得十分得意,记得她初进宫时,秋落霞与乐无忧合起伙來给她难堪,这会儿,她一句话,就逼得堂堂一国公主大门都出不了。

“大事不妙!”王猛双手一拍,一脸懊丧,道,“据昨夜密报,有人见过公主与驸马并骑回京!”

“回京?”邵玲珑柳眉又是一蹙,喃喃道,“他们几时出的京?他们出京去做什么?”

“他们出京,只怕多半是上了前线!”王猛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虚软无力,前线,前线,要命的前线,要命的消息,要命的女人!

前线不可怕,可怕的是前线的人!皇宫门口,乐无忧眨眼之间制服四名武将的举动,着实让他做了好几夜噩梦。

王猛这么一说,邵玲珑也有点儿急了,是啊,秋落霞与洛寒霜这会儿私自出京,并且沒有惊动她派去监视的人,不是为了上前线还能是为什么?

只要他们上了前线,必然知道战况,知道秋风清还活着,等到他们回了京,将秋风清 ... 尚在人间的消息传播开來,那么她这个太后也就做到头了。

邵玲珑一双春葱玉手紧紧的捏了起來,长长的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她也不觉得疼,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他们回來,一定要保住好不容易到手的地位!

“那不是公主与驸马,公主现今正在府中养病,驸马与公主夫妻情深,日夜不离病榻,怎会出现在别处?必定是有人假冒公主与驸马招摇撞骗!”邵玲珑冷笑道,“王卿家,你身为宰相,自当查明此事,莫要叫骗子得逞了!”

王猛心中悚然一惊:好狠的女人!她这话明摆着是要截杀公主与驸马!

只要杀了二人,便沒有人知道秋风清还活着,邵玲珑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秋风清之所以现在不來夺回帝位,必然是受了伤,或者是兵力不足,她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布置好一切,以便与秋风清对峙,她甚至可以趁此机会主动出击,只要除掉秋风清,她的太后之位便稳如磐石了。

想到这儿,王猛心里警觉起來,这女人太狠,连自己的夫君都敢杀,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來的呢?如今他对她还有用,她纵容他对她不够恭敬,若等到有朝一日,她羽翼丰满了,不需要依托他的庇护了,那么,第一个要死的,会不会就是他?

王猛低垂着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來,他也该早作打算了,至少,他得给自己留条万全的后路,不论秋风清乐无忧与邵玲珑哪一方得胜,他都要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伤。

王猛将头垂得更低了,乐无忧既然连邵漓都打败了,想要打败邵玲珑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要怎样,他才能两边讨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