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忧一眼便看穿了李锐的心思,她年纪虽轻,但军事才能本就高明,临敌经验又丰富,李锐打的什么算盘,自然瞒不过她。

乐无忧冷眼扫视李锐身后的将士,面色沉静如水,丝毫看不出一丁点情绪。

那些都是西秦的人,若她指挥麾下将士一拥而上,混战一场下來,她绝对能获胜,但如此一來,西秦百姓伤亡必定惨重,不论如何,他们毕竟都是西秦百姓,都是秋风清的子民,她如何能让他的子民自相残杀?

“好,就依你说的办。”乐无忧面上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眼睛里满是厌恶之色。这李锐的性命,她是打算立时便留下來了。她当然看得出李锐要跟她单打独斗是为了占便宜,欺负她是女子,想要不费一兵一卒便取得胜利,而不是当真有多爱护西秦百姓。这样的渣滓,留着做什么?

乐无忧圈马上前,手中依旧提着银枪,那银枪枪尖寒光闪闪,十分锋利,映出她沉沉的面容,给她清丽的小脸镀上一层森冷的光辉。

李锐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他看着骑在马背上缓缓向他走來的少女,眼中渐渐浮起一层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有点怕,却又说不出哪儿可怕,有点儿惊,却并沒有发生什么出乎意料之事。

乐无忧一步一步接近,李锐的马在原地踢踏着蹄子,马蹄铁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偶尔有几次马蹄踏在了嵌进地面的石头上,又会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李锐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心里那股不安感缓缓扩散、蔓延,手心里也渐渐沁出了冷汗,黏糊糊的,握起刀來都有些滑了。

怎么会这样呢?不过是一个小女子罢了,那么娇娇弱弱的,看起來他只要用力吹一口气,她就不知道要飞到哪儿去了,他为何会这么不安呢?李锐有些纳闷儿,即便在边疆与马贼强盗敌人狭路相逢,他也从來沒这么紧张过。

“你不是要单打独斗么?怎的我到了你面前,你反而不动弹了?”乐无忧凉凉说道,手腕一抖,手中银枪掉了个头,枪尖斜斜向上,枪柄略微向下,银枪枪尖反射出的日光晃过李锐的眼睛,一道亮斑自他脸上一闪而过。

只是这么一闪,李锐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他不过是闭了一下眼睛,下一刻,已经有一把雪亮的银枪刺透了他的胸膛,他能听到鲜血从体内汩汩流出的声音。

一口血沫从李锐嘴角缓缓流出,李锐低着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刺进他胸膛的银枪,看了一会儿,骇然抬头凝注乐无忧,惊惶道:“你……你……好快的枪!”

他的眼睛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的那一刻,乐无忧蓦然驱马上前,原本相隔三丈的两个人,距离因骏马骤然前奔而急速缩短,银枪又够长,乐无忧握着枪柄,双手猛然发力,将银枪向李锐刺去,李锐的铠甲一下子就被刺透了,枪尖戳进他的**太深,他已经死定了。

“你难道不知道骄兵必败么?战场上轻敌,无异于将自己的脑袋伸到别人刀下面,等着别人去砍!”乐无忧冷冷说道,一把将银枪抽出來,鲜血挂不住锐利的枪刃,一滴滴滚落,黄中带黑的土地很快被染成一片暗紫色。

李锐的气息渐渐微弱,脸色急剧苍白,他的心脏被乐无忧的枪尖刺透了,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但他仍瞪大了一双微微凸出的眸子,喃喃有声,却已经连说出话的力气都沒有了。

李锐带來的部将兵卒无不惊骇欲死,一个个吓白了脸,吓破了胆,吓软了腿,双腿抖得跟筛豆子似的,想要逃却不敢,想要战,一來沒那个勇气,二來也沒那个本事。

“将士们,皇上还活着,并且就在车里,安王也沒有造反,而是使计诈降,深入邵营,在最紧要的关头,给了东辰最致命的打击,现在安王也回來了,但他受了伤,急需入城医治。”乐无忧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看看下面的反应。

“什么?王爷沒有叛变?”

“王爷还是咱们西秦的战神!”

“太好了,我就知道,王爷怎么可能会叛国呢?王爷可是最忠心耿耿的!”

……

李锐手下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人,一小部分是他在打败了京中留守人马之后收服的残余部众,那些人沒跟过他,对他本來就沒什么敬服之心,加上他为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在这些残兵那儿并不吃得开,这些人可不会给他面子,尤其是在听到战神沒有叛变的消息之后。

战神,是一个国家的精神支柱,若战神倒了,那么这个国家也快不行了,这个国家的军队、士兵、将领,都不行了,失去了精神支柱的将士,是打不了胜仗的。

“王爷虽然还活着,但是受了很重的伤,各位若是再要与我为难,耽搁了时间,只怕……活战神也要变成死战神了。”说到“死”字,乐无忧心里特别不是味儿。

很快,她就要死了,这一次,可真是死定了、死透了、死绝了……

“小人不敢与将军为难,但愿将军能尽快回宫,请御医为王爷治伤。”一个身材瘦小的士兵分开人群走上前來,一下子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单膝下跪,急切说道,一张蜡黄的脸孔隐隐泛着红光,想來是心情极度激荡所致。

紧接着又有几位士兵陆续将武器搁在地上,跪下表达诚意。

“各位请起,不愧是西秦的好儿郎!众位但请安心,尔等乃是受李锐胁迫,才做出这等糊涂事,且知错能改,皇上不会怪罪诸位的。”乐无忧面上又挂起浅笑,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笑意是欣慰的。

看來,他还是个好皇帝,他也还是个优秀的战神,受人敬重的战神!他们两个,果然都是经天纬地之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秋月明的旧部是很愿意归降的,但李锐的旧部可就不这么想了,他们的主帅被打死了,他们少不得也要受罚,如今降了,无论如何以后都要背负上叛军的骂名,处处低人一等。而他们在一眨眼的功夫之前,还是护国大将军手下的亲兵,如此大的落差,一时之间他们还接受不了。

李锐手下有个叫李涛的副将,是他的亲侄儿,此人手底下有两把刷子,为人又圆滑得紧,是个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物。此刻,见大势已去,群龙无首,李涛心中暗自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

叔叔死了就死了吧,人死如灯灭,不去管他了,但他还活着,并且他还想一直活下去。刚才乐无忧刺李锐那一枪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自问绝不是乐无忧的对手,单挑是肯定不行的,要是混战……刚死了主帅的四万人马如何打得过士气大振的六万雄兵?

李涛眼珠子一转,打定了主意,将手中长剑收归剑鞘,上前一步,单膝下跪,朗声道:“末将李涛,受奸人蒙蔽,误以为皇上已经……皇上洪福齐天,诸神共佑,平安归來,末将愿终身茹素,为皇上祈福!”

李涛说着,眼中竟浮起泪光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飘上一抹胭脂色,似乎是激动难耐,当真有几分喜不自胜的感觉。

乐 ... 无忧冷冷看着他做戏,却并沒有拆穿。这人的眼睛太奸猾,眼珠子乱转,好像随时随地在想坏点子害人似的,但她现在急于进劲请御医为秋月明治伤,不得不暂且放他一马,毕竟他手下还有三万多李锐的旧部,否则一旦杀了他,那些士兵多半会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但时候奋起反抗,双方大战一场,既耽搁时间,有害了西秦百姓。

“李将军快快请起,难得李将军有此忠心,皇上会记得的,既如此,便请李将军开道,护送我等回宫。”乐无忧和颜悦色说道,点了点头,以示对他的嘉许。

李涛心中一阵得意,面上却不露声色,一副恭敬领命、诚惶诚恐之态。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跟他一个老江湖耍心眼?呵呵,还嫩着哪!

李涛想着,率领手下人马径自开道回京。他虽不清楚乐无忧究竟是什么身份,但一个南昭公主可以统领西秦士兵,并且能号令得动赵朗,他还是得罪不起的,既然惹不起,那便好生哄着,他的荣华富贵可还指望着这个小姑娘呢!

京中所有叛军都被李锐带出了城,城里除了巡逻守卫的士兵,连一个能打仗的都沒有,现在李涛一投降,再沒人有能力阻止他们,很快他们便进了城。

城楼上的王猛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狭长的城墙上踱着步子低着头盘算着心思。

李锐到此时还沒回來,也沒有探子前來回报消息,对于城外的事,王猛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这份不知道,让他莫名的恐惧起來。

乐无忧啊乐无忧,前世我王猛究竟欠了你什么债,这辈子要如此受你的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