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公主回宫时虽不是**的,却换了一套衣衫。秋风清看到她时,立刻就猜到了今日这场比试的结果。秋落霞愤愤盯着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的皇帝哥哥,愤然娇喝:“三哥!人家一回宫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你竟然这么笑我!你、你太坏了!”

“早跟你说你遇到高人了,你偏偏不信邪要去招惹人家,吃了亏又来怪朕。”秋风清脸一沉,端出君王的架子来,偏偏眉眼里掩不住促狭的笑意,喃喃自语:“哪家的姑娘那么厉害,竟接连两次将咱们的鬼见愁踢进池塘?那三招霞儿使得虽不甚凌厉霸道,一般人可也难以抵挡,真是奇哉怪也!”

“三哥,那个女人又凶又坏,长得又丑,瘦得就剩一把骨头,脸色惨白,比粉刷墙壁的白还白哪!一双眼睛铜铃样大,嘴唇却是血红,最可怕的呀,是她笑起来的样子!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像死人,笑起来简直就是僵尸啊!”秋落霞指手画脚,吐沫星子都快喷到皇上脸上了。倒不是乐无忧真有多丑,她打输了不好意思,便极力将对手形容得怪异可怖,以此掩饰自己技不如人的尴尬,

“这么丑的人你是在哪儿遇上的?乱葬岗?”秋风清怎会不了解这个刁蛮娇纵又好面子的妹子,笑着打趣一番,遣她回自个儿宫中,信步闲游,若有所思。

他知道秋落霞是去了安亲王府,安亲王府中哪个女子有那么好的武艺?又有哪个女子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动手打公主!六弟的姬妾都认得公主,必然不敢动手,若是外人,又怎会出现在安王府栖霞苑中?

秋风清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半月后狩猎大赛,这女子是何方神圣,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是夜,宠妃福贵人侍寝,圣安宫中红烛高烧,春光无限。

雨散云收,香汗淋漓青丝散乱的福贵人猫一般蜷缩在秋风清怀中,纤纤玉手抚摸着皇上厚实的胸膛,慵懒妩媚,声音带着暧昧的低哑:“皇上,这是什么?”

秋风清一低头,便见白皙细嫩的玉手中握着一条细细的红线,红线系着的是一颗小小的玉石,玉质上佳,造型甚为独特,是水滴形状,上头刻着歪歪扭扭的的两个字,至于什么字,因为实在太歪了,完全看不出来。

“放肆!出去!”一声低喝,前一刻还温言软语激情缠绵的男人倏地变脸,脸色阴沉得像是要下暴雨。

“皇上,臣妾说错话了么?”福贵人一惊,急忙软语相求。

“出去!”秋风清一把抢回红线,低喝道:“闭门十日,好生反思!”

福贵人不敢再求情,她进宫两年,皇上待她从来都是疼宠有加,从未这么疾言厉色过,更别提惩罚了。她跪在床下磕了头,捡起衣衫穿上,满脸含泪走出了圣安宫。

圣安宫中一片冷清,秋风清随手一指,红烛应声而灭,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朦胧。朦胧中但闻一声长叹,低沉沙哑的语声响起:“你还好么?这么多年了,你……”

水滴状的玉石被紧紧攥在手中,渐渐染上男人的体温,触手温润,细腻柔滑,一如……那人的脸庞。

最贴身的玉石,却是此生最大的禁忌,最大的禁忌,却是最难以忘怀的,并且,用一块玉石铭记着,戴在颈下,戴在心头,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永远不会有忘怀的可能性。

“秋风清,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你做过的事情那么卑鄙,那么不堪,永远抹杀不了,永远,永远!”心头一个沙哑的声音叫嚣着,声嘶力竭,无奈又无力。

朦胧中闪过一丝光,是那双眸子中透出的,神光?月光?亦或是……泪光?

睥睨天下的霸主,主宰西秦的君王,内心深处是怎样的隐晦?那最不愿触动的一角,藏着怎样一个难以面对又难以忘记之人?

朦胧的黑暗中再次响起一声叹息,悠长,沉重,凝滞,绵延,那一声叹,仿佛将世上最沉重最难言的幽怨都包含了进去,如杜鹃啼血,巫峡猿鸣,不忍闻听。

我负了你,终是负了你……他叹,却无悔。

身在皇室,为了家国天下,为了万里江山,他不得不那么做,负她,是在所难免。她是他最不愿负之人,同时也是他负得最深最重最彻底之人。

“这么多年了,你还好吗?”轻喃低语,他一遍又一遍摩挲玉坠,重复着那句“你还好吗”。

他想知道那人过得怎么样,他又怕,怕那人过得不好,怕那人恨他,怕那人怨他,他更怕……更怕那人想他!

那样一个脆弱的孩子,受不起这样剧烈的打击,若有一天那人知道了真相,只怕会崩溃吧!全心全意的信任,全心全意的依恋,全心全意的敬慕,他很清楚自己在那人心中的地位,正因如此,负疚感罪恶感才那么强烈,强烈到不允许任何人提起跟那人有关的任何事物,自己却又念念不忘,耿耿于怀,徒然自苦。

或许,那人早就忘了自己了吧!想着,秋风清略微释怀,随即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心底里最柔软的角落有个声音飘荡着:不会的,不会的,那人怎会忘了自己!那么全心全意,不掺一丝杂质的感情,怎能忘得掉呢?自己带了那么多的欺骗,都没能忘记,那人如此单纯如此天真,怎会忘记呢?

若连你也忘了我,我便当真成了孤家寡人了!“朕”,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势与无可排遣的寂寞,高处不胜寒,“朕”,注定是孤独的,注定再也得不到一份纯真的感情。

只可惜,唯一得到的纯净的感情,被自己亲手丢掉了……

手越握越紧,玉坠上端尖锐的角硌得掌心生疼,秋风清苦笑一声,无奈,酸涩,空虚,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