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说句话好不好?看看我,好不好?”秋风清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喃,华丽的栖梧轩中只有他低沉的嗓音,宫女太监都在外头候着,没有人看见西秦君王这般轻柔怜惜百般温柔的样子。

“公主,皇上在里头呢,您不能进去。”李海宁的声音隐约传来。

“让开,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占了母后生前的寝宫!”秋落霞一把推开李海宁,推门闯进。

“三哥,你怎么将母后生前住的宫殿给了旁人!”秋落霞不悦,语气中带着点儿质问。她是秋风清唯一的妹妹,自幼备受宠爱,情急之下口没遮拦,质问之语脱口而出。

“出去!”秋风清声音陡然转冷,不复方才的万千柔情,眼光片刻没离开怀中佳人苍白的面容。

秋落霞从没受过皇兄这般呵斥,怒气上冲,管他什么三哥六哥的,蹬蹬蹬几步跨到内室,撞得珠帘叮咚作响:“三哥,你……”话声戛然而止,**被皇兄半抱半躺的女子赫然是——凶女人?

乐无忧行刺皇帝之事除了王德胜没人看见,当值的侍卫虽听见异响,但未曾眼见,加之王德胜吩咐过,没人敢胡乱猜测渲染,是以行刺之事并未传扬出去。

“三哥,你、你怎么把这凶女人弄进宫了?”秋落霞愕然,瞪大了水灵灵的眸子,纤指指着乐无忧,小脑袋瓜胡思乱想着:三哥难道对凶女人一见钟情,将她弄进宫做妃子了?可是那日在王府见到她时,她与六哥明明很亲昵,这……混乱,太混乱了!

“什么凶女人!你以后对无忧恭敬些!”秋风清低斥,这个妹子当真是被娇宠坏了!这么没规矩!

恭敬?三哥叫她对这凶女人恭敬些!老天爷!她秋落霞还从没对谁恭敬过呢!便是对着皇帝三哥,她也向来是撒娇为多,极少正儿八经地以君臣相待,如今皇兄叫她对这凶女人恭敬些!

秋落霞秀眉皱了皱,小嘴一撇,得,看来这女人住栖梧轩是住定了,得,皇帝都发话了,她一个小小的长公主有什么办法?撇撇嘴,翻个白眼,秋落霞悻悻然转身,道:“好吧,霞儿告退。”

“无忧,霞儿说跟你打过两架,两次都被你踢进池塘了呢。也就只有你,才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将大名鼎鼎的鬼见愁落霞公主打成落汤鸡。”想起妹妹气冲冲的样子,秋风清忍不住低笑出声,“我一直在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将霞儿打得那样惨,没想到竟然是你。那日霞儿回来后,直抱怨我教她的三招没用呢!”

乐无忧仍不开口,只是睫毛已不再发颤,眼皮也不再抖动,秋落霞这么一闹,她的情绪已平静不少。

“那日狩猎场上,我见你好生面善,便一直跟着你,后来知道原来你竟是无忧,你可知道我有多震撼,有多惊喜!我多想告诉你,我就是你的‘故人’,那个‘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故人’,可我不敢,我怕你知道了会怨我,会恨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忘了你,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但我不敢知道,我怕你忘了我,更怕你还想着我。你越想着我,我便越愧疚,但我又不愿你忘了我。”

“无忧,从前是我不好,我答应你,往后一定好好待你,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可好?”他低低絮语,一句一句,一声一声,绵绵软软,轻轻柔柔。

她僵硬的身子逐渐放软,睫毛轻颤了颤,他以为她会睁开眼,星眸眨也不眨,紧紧盯住她苍白的眼帘。半晌,但闻一声轻叹逸出芳唇,悠长哀婉,那双水润的眸子,终究没有睁开。

他一阵心酸,寒星般的眸子蒙上一层雾气,呆了呆,长叹一声:“你休息吧,我……我过些时候再来看你。”轻轻放下怀中单薄的身子,大手在纤肩上微微用力握了一下,他终于无奈转身,飘然离去,留下一句“好生伺候着主子,她若有什么不满,小心你们的脑袋”。

门外传来“奴才(奴婢)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的声音,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她笑得讽刺凄凉,是啊,他是皇上,再不是那个会笑着哄她的少年了。韶光易逝,岁月如梭,她再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他再不是温柔如水的少年,十五年的时光,她成了冷血无情的女将军,他成了万人之上的君王,他们,再回不到过去了……

过去,过去,过了就再回不去了……那段过去,又算什么呢?

于他,那段过去是难以面对又难以忘怀的,如一片种在心田的仙人掌,将他的心刺得鲜血淋漓,若是拔去,需得在心口上生生剜去一大块,若是留着,便要时时刻刻受刺心之痛。

于她,则是毕生最美好的回忆。彼时她双亲初丧,初入皇宫,幼小的心灵没什么安全感,而他,给了她五年的温暖,在她心中,他是比太后待她更亲之人,为他,她愿意付出一切。 谁成想便是这她最依赖最敬爱之人,骗她如此之深,伤她如此之深!彻头彻尾,深入骨髓!

她睁开眼,水润的眸子于风平浪静之下掩藏着深深的悲哀,霜哥哥……没有霜哥哥,这一切,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他,连观众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