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风轻,云淡,疏星,朗月。

如豆灯光幽幽暗暗,雕花窗棱半开半掩,风吹得烛光飘飘摇摇,窗前,一人负手背光而立,烛光模糊了背影,月光朦胧了脸庞。

风过,房中多出一条人影。

“爷,那人进了宫。”青玄跪禀。

“进宫?”邵漓蹙眉,她进宫做什么?南昭西秦战火方熄,这个时候,南昭将军怎会进了西秦皇宫?

“爷,今日与那人在一起的女子,是落霞公主。”

秋落霞?冰寒的眸中有一瞬间的错愕,片刻,方想起一张清纯娇美的脸蛋,那凶巴巴的小姑娘就是他要求亲的对象?

不该这样的,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见过的人很少会不记得,更何况那小姑娘长得极美,他不可能不记得她呀!

怪只怪全副精神都倾注在她身上了,竟连一丝一毫都没分给旁人。

无忧,无忧,薄削的唇微微勾起,冰寒的眸中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想到她,心情不自觉就好了。

“可查到她进宫做什么了?”

“回爷的话,那人是南昭国昭阳公主乐无忧,十七岁从军,于四月间战败被俘,后进了西秦皇宫,属下无能,只能查到这些消息。”

南昭公主,战败被俘,进宫……好简单的消息!

原来她是南昭公主!难怪南昭女将军的身份一直是个谜,不论他怎么查都查不到。

战败被俘,那一战是安王秋月明带兵,俘虏她的该是秋月明才对,难道秋月明将她献给秋风清了?

进宫……那么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宫妃不可轻易出宫,她梳的又是少女发式,公主跟她如此亲热,她到底是以什么身份立足于西秦皇宫?

冰寒的眸中透出一股浓浓的兴味,有趣,有趣!

猛的,想起她那疤痕斑驳的手臂,那伤分明是新伤,莫不是被俘之时留下的?

心头一紧,下手之人好狠!

“明日进宫。”冰寒的声音中隐隐含着期待,明日再见,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属下这便去准备。”青玄领命退下。

乐无忧,乐无忧……

低喃着这三个字,鹰隼般锐利的寒冰瞳眸漾起深浓的兴味,好一个乐无忧!好一个南昭将军!

两年前那一仗,素来帮着大皇兄的七皇弟折在乐无忧手中,大皇兄元气大伤,而他,临危受命力挽狂澜,虽未大获全胜,但将战局拉平,最终双方罢战,各有损伤,并未教南昭讨了好去,他借此得了皇帝的重用,势力越发庞大起来。

说起来,他该感谢乐无忧才是。

夜渐渐深了,晚风带着些凉意,自大开的轩窗吹拂在邵漓脸上,将他本就不多的睡意吹得一干二净。

他自怀中取出一块帕子模样的物事,拿在手中细细摩挲。那是乐无忧的半截衣袖,他将之悄悄藏进袖管中带了回来。

冰寒的眸光渐渐柔和下来,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那笑意虽淡,整张脸却不再有冰寒入心的感觉,那笑意仿佛一缕春风,吹开了冬末最后一层寒冰。

他来到西秦国都已有三天,西秦皇帝不可能不知道,明日朝堂之上需得小心应付,与落霞公主的婚事也要全力争取,他该早些去安歇的。可他一丝睡意也没有,心里涌动着满满的期待。

原来这就是牵挂一个人的感觉!

两年前战场上惊鸿一瞥,他对她惊为天人,但她伤后便再没出战,不久战事结束,他再也没有见过她。想不到两年之后,南昭公主与东辰皇子在西秦国都重逢,由不得他不相信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

天意不可违,更何况,他并不想违。

“四哥,你睡了吗?”门外响起一个柔媚的声音。

“玲珑,你怎么来了?”他看着推门进来的少女,东辰皇室第一美女。

“人家睡不着,想来找四哥说说话。”邵玲珑明亮的眼睛映着飘摇的灯火,两簇小火苗在她眼里跳跃,显得尤其迷人。

“去睡吧,明日一早就要进宫了。”邵漓淡淡说着,冰眸透过窗子看着院外幽暗的竹影。

“四哥,你说西秦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邵玲珑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拿银簪剔着灯花,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能成为一国之君,必然是个冷酷自制睿智过人的人。”邵漓想了想,看向邵玲珑,昏暗的灯光笼罩下,美人多了几分梦幻般的感觉,越发动人心神。

“哦,向父皇那样吗?”邵玲珑撇了撇红润的小嘴,哼了一声,“无情最是帝王家,总是一般的冷漠凉薄。”

“玲珑!”邵漓低斥,有些话虽然各自心知肚明,但只能放在心里,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她这话犯忌了。

“四哥,若是你以后做了皇帝,也会像别的皇帝一样冷冰冰的,眼里除了江山社稷便再也没有其他了么?”邵玲珑抬眸,妩媚的眼睛深处满是哀怨急切,怨的是帝王无情,急的是她的四哥或许日后也会走上那条冷漠凉薄的帝王路。

知她想起了母妃凄凉的一生,邵漓心头软了些,缓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柔滑的青丝,放柔了声音安慰:“好了玲珑,别想那么多,早些休息吧。”

“天家无情,身为公主,表面上风光荣耀,实则凄凉万分,充其量不过是捍卫皇权的棋子罢了。”邵玲珑凄然一笑,眸光渐渐妖媚入骨,美艳的脸上也挂上了迷人的笑容,“四哥,你说,若我拼尽全力,能否逃过命中注定的劫难?”

“玲珑……”看着这样的邵玲珑,邵漓无话可说。这个妹妹生母早逝,在宫中没什么依靠,又不得父皇宠爱,若不是他护着,早就不知被派到哪儿和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