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棋子铺满棋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劫莒必输无疑,可他还是下得兴致勃勃,一刻也不认输。

待他落下两子,很快又被昀峙吃干抹净,实在是忍不住叹了气,“我说昀峙,咱两做了这么久的仙友,让我一局会如何?”

昀峙不苟言笑,严谨地盯着棋盘,落下一子,“你的性子就和江瑜一样,让你赢了一局能闹遍整个仙界,丢不起这个脸。”

说起江瑜,劫莒也有些想他的小徒弟了,“那灵蝶也回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找过来。”

昀峙一本正经,“学艺不精,岂敢妄动。”

说他可以,但是说他最喜欢的小徒弟就不行。劫莒连忙反驳道:“你那关门弟子也跟着一起,怎么光说我徒弟一人。”

谁知提起余子书,昀峙立马冷了脸,“沉溺情爱,朽木不可雕。”

劫莒摇头叹气,语气里总透着酸味,“你时常说余子书不成才,可你那么多弟子里,也就他一人飞升成神。我那小徒弟能有你徒弟一半的心性,我做梦都能笑醒。”

昀峙不置可否,他虽嘴上不说,可他心里到底还是最疼余子书。

“不过笨也有笨的好处,至少还能留在仙界陪陪自己。”劫莒莫名感慨了起来,“你也不要对余子书太过苛刻,我们都老了,很多事情就让它得过且过吧”

就在这说话间,劫莒又被吃下大半棋子,整个棋盘看起来惨不忍睹。

“你这臭老头,半点情面都不给。”劫莒冷哼了一声。

昀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就你这棋艺,我徒弟来赢你都绰绰有余。”

“打住,你徒弟可是余子书。整个六界都不是他的对手,连你都不是,更何况是我。”

昀峙听罢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淡定地落下一子,抚摸着他的花白胡子,神情依旧肃谨,“你输了。”

“知道了知道了。”劫莒半撑着脑袋,如江瑜一般不太正经,挥挥衣袖将黑白棋子全都归位,“嚷嚷什么,谁不知道似的。”

江瑜人还未到,声音先到:“就是,谁不知道我师父就没赢过。”

劫莒认同地点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惊奇地转身,“小瑜瑜,快来让为师看看。”

江瑜摇着扇子就过去了。

后头赶到的余子书在原地停下,禾锦走到他身边,笑道:“总算知道江瑜不正经的性格从哪学来的了。”

余子书没有答话,只盯着收拾棋盘的昀峙,一动不动。自从飞升之后,好像就没见过他了,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久。

亓挚抬头望着他,“那人是谁?”

“叫师父。”

亓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余子书轻轻一推,身体仿佛在云端漫步,缓缓落下,就跪在昀峙面前。

他抬头,正好与昀峙对视。

昀峙望着那张脸,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余子书。青涩,瘦却什么也不怕。

当年天帝让他和劫莒挑选徒弟时,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转身带走了他。教给他法术,教给他正义,想要让他强大,不仅是能够保护自己,还要能保护天下苍生。

可他,终究还是被迷惑了。

扔下苍生,扔下他,走得义无反顾。

只为了一个人。

余子书神色淡然,又重复了一遍:“叫师父。”

亓挚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行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昀峙沉下面色,那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凝重,“我何时说过要收你为徒。”

他说得如此不留情面,谁也不觉得惊奇。

那人可是昀峙,六界出了名的老固执。

劫莒连忙站出来缓解气氛,“老头你干嘛呢,这么乖巧的小徒弟你不要我可要了”

“你闭嘴。”昀峙冷声打断了他的话,微沉目光看着余子书。

这师徒两的性格,还真是一样倔。

余子书缓缓上前,白袍在脚下如白莲绽放,款款生辉。他一直走到昀峙面前才停下,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徒儿拜见师父。”

昀峙低头看着他,面不改色,“天尊的礼,小仙可受不起。”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余子书挺直腰板,搭住身侧的亓挚,“这孩子已经在人间除名,师父不收他,他死后就只能做孤魂野鬼。师父仁慈,当年收下我,今日也会收下他。”

是了,当年收下余子书和江瑜,不过是天庭的一场仁慈。

往事一一翻开,活生生、血淋淋。

如江瑜这般不正经的人想起那些事,都未免胆寒。

那场仙魔大战,人间大半沦为焦土。

魔界以凡人为人质,逼仙界退兵,一日不退,便杀一人。余子书和江瑜的亲人都在那场浩劫中死去,当刀架在余子书脖子上时,仙界终于大发仁慈之心,同意退兵。

可是整个村子血流成河,就余子书和江瑜活了下来。

仙界继续它的仁慈,将他们二人皆带入天庭学习法术,等到学有所成,还给他们二人指了两个师父。江瑜跟了劫莒,余子书跟了昀峙,一恍便是数万年。

他与江瑜活了下来,可不就是仙界的仁慈。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在想,为什么仙界的仁慈不可以来得更早一些,也让他的亲人都活下来呢

劫莒显然不想再提起此事,赶紧扶余子书起来,“有什么事起来再说,你如今可是天尊了,跪得太久这死老头可是会折寿的。”

可余子书仍旧不起,拍拍亓挚的脑袋,“磕头。”

亓挚听话地抬起手,行礼,磕头,整整三个,“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昀峙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看了余子书很久很久,扔出一颗铃铛,转身离去。

劫莒大喜,“这是同意了!”

余子书抚摸着亓挚的头,似乎在夸赞他做得好,“把铃铛捡起来,从今天开始,我的师父就是你的师父了。”

亓挚捡起铃铛,抬头望着他,“他会教我法术吗?”

“会。”

“他会教我下棋吗?”

“会。”余子书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总有一天,你会变得比我还厉害。”

“太好了!”亓挚简直高兴地要跳起来,一把将余子书抱住,“哥,谢谢你!”

身后的禾锦轻轻展颜,由衷地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