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浓。

此刻又起了风,便将雨丝从窗口门间刮了进来。

如果不知晓情况的人看到现下这间院落,定然以为荒废已久,断断想不到竟然是紫禁城中的地方。

在明亮的光明后面,总会有一些让你看不到的黑暗存在。

风一阵急过一阵,雨便随风潜入,直扑到人的身上。

雨水冰冷发寒,云绮衣裳单薄,风一吹,微的打了个寒颤。

胤?看在眼里,不由拧了眉。

“这样的房子,哪里还能住人!!!”他背过身去,微仰起头,“等我回去,便唤内务府将此处整休。

你少不得在这里居住一段日子了。”

云绮也不推辞,弯腰福了一福,道:“那云绮先谢过十五阿哥。”

两人说话间,却听外面又是一阵喧闹。

胤?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快步行走,正冲此处而来。

看样子,却似是嘉贵妃身边的总管太监李福。

那些人推门而进,刚欲说话,不想却瞧见胤?,顿时愣在当场。

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为首的李福连忙上前一步,打了个尖儿,一张肥脸上堆起猥琐的笑容。

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的快成一条缝了。

“奴才给十五阿哥请安,十五阿哥吉祥。”

他的声音听上去极是尖锐,像极了铁器摩擦之后的声音,胤?不由拧了眉,退后一步。

“十五阿哥今儿怎么有空,到这清宁宫来赏风景么?”他一脸奸险狡猾之相,打着哈哈,不动声色的套着胤?的话。

可惜他选错了人。

胤?嘴角微撇,有些好笑。

看来这个永琰日前并不出色,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太监,竟然都敢拿话来挤兑他。

他微眨了眼,缓慢道:“这清宁宫的房子怎么破成这般?朕……”他赶紧停下来,心中一阵猛跳,差点说漏嘴,“真是太不成体统了!!!每年拨下来的修缮费呢?是不是都中饱私囊了?!!!”那李福瞬时惊的面无人色,赶紧跪了下来。

“没有的事儿,十五阿哥明查。

这修缮一事向来不归奴才管……奴才……”他吱吱唔唔倒什么也说不上。

胤?倒真是有些起疑,这修缮一事的确不归李福管,他也是明白的,方才不过就个由头说话,怎么就能把他吓成这样?莫非当真有什么猫腻不成?他冷冷瞥了李福一眼:“起来吧,你来这做什么?”李福这才颤颤巍巍的起身,低头躬腰,小心回话:“回主子的话,奴才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提审郭络罗氏。”

他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云绮,脸上一片猥琐的神色。

云绮见他看向自己,脸色顿时变了变。

胤?更是奇怪……先前见到自己,她也没有这般,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太监,就能让她变了脸色?他暂且放下这疑惑,又看向李福:“提审?”“是。”

李福得意的笑了笑,“据宫女回报,这郭络罗氏不肯侍寝是因为已经失身于他人……”说到这里,他突然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胤?,眼底分明写着:原来那野男人就是你……的语句。

胤?顿时勃然大怒,一甩袖子,厉身道:“这般无凭无据的话,你也敢说!!!造谣生事,污蔑皇家,你有几个脑袋?”李福似乎从未见过他这般厉色,顿时颤抖了一下,浑身的肥肉也跳动几下,连忙又跪了下来,惨声道:“奴才知罪。

奴才该死。

只是这事儿不是奴才说的,现下那宫女还在娘娘宫里跪着,十五阿哥明鉴!!”胤?立刻转头看了云绮,只见她半扶了一边的墙壁,面上些许仓皇之色。

莫非……莫非真如这李福所说,她已经失身于别人?如果是真的……那个别人……不用问,肯定是福康安!!!胤?的心底顿时怒浪涛天,一时间突然烦燥无比。

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平复下自己的心情,闭了闭眼,开口道:“那就去罢。

莫让额娘久等。”

“云答应,请吧。”

李福得意一笑,声音不阴不阳。

云绮点点头,道:“莫急,让我整理下衣裳。”

李福方要说话,却见胤?点了头,退出屋子,只得悻悻地跟着退了出去。

片刻,房门便被从里面推开,云绮并没有换衣裳,仍旧是先前那先淡蓝的旗装,只是仔细的整理过妆容,打理了头发,显得清爽怡人。

她满脸的安适,似乎并不是要去受审,而是去赴宴。

胤?盯了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来。

想到先前她说的话,这感觉便越发的深刻。

若是那宫女指责她失身于他人,她又不辩解的话……恐怕只能落得一个死字。

胤?可以肯定,若有这事,云绮是决计不会说出福康安的名字的。

这种事情,只要当事人不承认,即使种种推测都指向福康安,也拿他没有办法……倒霉的只能是身为答应的云绮。

死一个小小的答应,在宫廷里,实在算不得大事。

没有人会在乎。

更不要说,她的家族早已经没落。

若是换了当年的康熙朝,生为郭络罗氏的女子,她或许还能活命。

而今……弘历那孩子肯定已经气到吐血了。

胤?拧了眉,双手在身侧缓缓握紧,无论如何,总不能让这云绮就这么死了。

她是不是云钰的转世自己尚未确定,倘若真是……他到哪里再寻她回来?可是……这事的确不好办……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看向身前的云钰……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威胁了。

下定决心,他便快行两步,走到云绮身边,压低声音,只容他和云绮二人听见:“若是你死了,我定会教福康安与你陪葬。”

云绮脚下一个踉跄,惊异的看向他,嘴唇几番蠕动,都未能说出一句话来。

胤?又补了一句:“你明白吧?所以,过会该如何应答,你心里应该有数。”

言罢便不再理她,径向长春宫而去。

云绮的身子微僵了一下,面无表情。

风更大,将天空中的乌云再度聚集起来,光线便似被遮住,天空黑的像是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