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快步进了花厅。

福康安早已在里面候着,见他进来,连忙请安。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要事?”胤?的声音极是冰冷,径自在椅子上坐了,挑眉打量他。

只见眼前这人身形瘦削,灯光下看去,一双眸子漆黑透亮,倒显得极是温润。

温润……胤?心头冷笑一声,面上却毫无表示,摆了手示意他起身。

“臣……”福康安脸上隐有难色,犹豫一下,还是开口,“臣是来谢恩的。”

“谢恩?”胤?再度挑眉,心中隐约知道他话中之意,只是心底更是泛起一股不悦,语气更差了些,“谢什么恩?”“臣多谢十五阿哥维护之恩。”

福康安说到这里,竟然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胤?挥了手,秦喜便退了出去,合上花厅的门。

于是风声和那隐约的笛声都被关在门外,只余两人呼吸的声音在空气中起伏。

胤?双眼紧紧盯了他。

只见他一脸肃穆,却在说到那维护二字时,透出隐约的欣喜。

他不由转动手上的扳指,突然一字一句:“你这般说话,不怕丢了性命?”福康安轻抚过袖口的灰尘,声音却似浮云:“臣的性命早就交付在十五阿哥手中,听凭十五阿哥处置了。”

他说到这里,竟然有几分赴死神色,看的胤?一阵纳闷。

他深吸了口气,刻意压低了声音:“福康安。”

犹豫一下,却还是问出口,“你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犯下那……犯下那事?”福康安听他如此说,却是抬头看他,眼中尽是悲哀:“若是我……此刻就不会在这里了。

臣就是舍了所有荣华富贵,舍却前尘,也不会舍了她。

如今……”“既然不是你,你又何苦特意跑上一趟。”

胤?心中再度涌上一股烦燥,“还有事么?”福康安却是起了身,目光锁定在他的身上……良久不语。

胤?先是没有在意,却发现他的目光越发的奇怪,似乎带了探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缘何这般看我?”“您是十五阿哥吗?”福康安突然问出此句,惊得胤?浑身一颤,顿时抬头看他。

“怎么不是?”胤?拧了眉,心中却隐约有丝不详的感觉涌起,“我不是十五阿哥,又会是谁?”福康安扭头看了四周,却还是不放心,前后左右仔细检查了半天,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快步行至他的面前,一双眼睛紧紧盯了胤?的双眸,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

“放肆!!”胤?被他看的有一丝心虚,厉声喝斥,“你想做什么?”“如果您是十五阿哥,怎么会连这事也忘记了呢?您同微臣的承诺,你真的忘记了?”福康安上前一步,语气紧迫。

“什么事……”胤?深吸了口气,似是解释,“我前些日子坠马,遗忘了些事情。”

“是吗?”福康安的神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你是真的忘记了吗?若是真的忘记了……为什么云绮这事您会急成这样?”胤?顿时一怔,再看他,他的脸色涨红,似乎咬牙切齿,眼底又似乎透出彻骨的仇恨……他不由拧紧了眉,难道其中有什么事情?“我今天前来,是要提醒十五阿哥,莫要忘记与我的约定。”

福康安冷笑几声,“我仍旧会支持您登上皇位,但如果云绮有个好歹……莫怪我对不住你!!”“你给我说清楚!!”胤?顿时有些恼怒,虽然知道这些事情是永琰这孩子做的,但十几年来身为帝王的骄傲却不容许别人对他如此无礼。

“要说清楚?”福康安本已经走到门口,却又回过身,“是要我再提醒您一次么?”他声声冷笑,字字凄厉,“莫以为十一阿哥帮你做了假证,你便从此无忧。”

言罢再也不多说,径自推门而去。

夜风便呼啸而进,胤?满心疑惑,无力的倚了椅背,闭了眼,试图理清这一团乱麻。

永琰……永琰,你倒底和福康安有了什么约定?而能够让他如此有恃无恐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把柄?……沐浴斋戒三日后,胤?便身着明黄皇子服,登上龙辇,代替乾隆前往远在河北易州的泰山陵祭祀先帝。

这日天气极好,阳光从湛蓝的天空中直射而下,映得四周景物一片明媚。

此刻尚未到落叶时分,但大地已经换上金黄的装束,远远望去,四下尽是一片金黄色,像是遍地的金子。

真有几分丰收意味。

胤?正坐了车驾中,透过车窗看向四周的景物。

心中升出一分感慨,雍正三年的时候,长长的奉安队伍便是从紫禁城出发,将她的棺椁送入地宫。

自己站在高高的宫墙上,心头空荡一片。

过了十几年,这奉安队伍便载了自己与她团聚……不想他的魂灵却一下子穿越了这么多年……恐怕他是历史上第一个去给自己烧香祭祀的皇帝罢?胤?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不知道真的到了那泰陵,自己心境又会何如……想像和亲见毕竟不同……这便低了头去看自己写的祭文。

心中却还是翻腾,这趟去过泰陵,还要去十三的园寝,以及……埋葬着福惠的地方。

胤?长长的叹了口气,想到当年云钰缠着他,要他给福惠改名。

说是这个名字不好,她要给福惠改个长寿点的名字。

是不是当年,云钰就知道福惠活不久?她素来有预知的能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总是不同意……后来忆起,总是一阵阵的后悔。

他长长的叹息,试图将过往扫开,却又不经意想起云绮……接着,福康安那张面庞便在心中浮现。

当日不曾觉得,过后却觉得他的神情越发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过……在哪里看过呢?倒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胤?拧了眉,再度将注意力移回手中的祭文上。

车驾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得秦喜开口:“主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