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转到云绮的正面,就可以看到她满面的仓皇之色。

天地间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风声,没有人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只能够听到胤?前行的脚步声,以及……云绮激烈的心跳声。

她死死咬了嘴唇,甚至连唇上都渗出微末的血迹来。

胤?不由回头看了眼仍在燃烧的奏折,声如寒冰:“你到这里来做什么?”云绮仍旧背对他,身体微微发抖。

胤?有些不耐,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未曾想,那云绮竟突然拔腿就跑,胤?眉头一拧,伸手一捞,正抓到她纤若无骨的手腕。

只是……触手处一片凸凹,像是无数的伤口结了疤。

云绮也没有料到胤?竟然会不避嫌的伸手抓自己,一个踉跄,正跌入胤?的怀中。

她身上是淡淡的水生花和芙蕖的味道,甜美清雅。

这味道好像是闪电,瞬间唤醒一直涌动不安的记忆。

“你……”胤?微有些恍惚,声音不由柔和了几分。

“云绮见过十五阿哥,给十五阿哥请安。”

只是迤逦的记忆立刻被她略带仓皇的声音打碎,胤?从幻境中清醒,一时间恼恨起眼前的女子。

“你跑什么?!”他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云绮。

她鬓发有些散乱,原本因慌张而惨白的脸色,此刻略恢复了些血色,只是仍旧难看的紧。

见胤?问话,她深吸了口气,开口道:“我……我随便走走,就走到这里了……”“骗鬼!”胤?想也不想,脱口便出,“这里离长春宫极远,又是御花园最里处。

平日根本不会有人来,你会随便走到这里?”“那……十五阿哥又为什么会到这里?”云绮拧了眉头,眼神滑过胤?身后的火堆,低头轻声反问。

虽然她声音极低,又是有气无力,但却不亚于惊雷。

胤?半眯了眼,看向她。

他怎么忘了呢?眼前的这个云绮,心肠可是狠毒的很啊……不过,自己方才的确有说错话……他怎么能说“骗鬼”呢,他可不就是鬼么……心中暗笑自己的胡乱思想,口中却不自觉的问道:“方才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是……”话没说完,便见云绮的脸瞬时媲美关云长。

只是胤?并无管她的心思,反正此处没人,她想红就随她红吧。

一双眼睛盯了她,缓缓将方才的话说完:“那香味,是从何而来?”心脏的跳动慢慢加快。

像是被人提上嗓子,这个味道……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十五阿哥是说这个香包?”云绮的声音极低,却还是让胤?听的清清楚楚,便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递到他的眼前。

胤?便抬手接过。

那香包幽幽地散发着香气,正是水生花和芙蕖混合之后的,那股熟悉到梦里的味道。

胤?怔怔地看着那香包……香包绣的极精致,每个花纹都栩栩如生。

只是看到上面的花纹之后,他有一股想死的冲动。

他甚至第一次生出了“这香包的主人千万不要是云钰”的念头。

香包是金色的,上面用银线细密的绣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银锭。

银锭堆成了山,正从聚宝盆里蜂涌而出。

光看这香包,就知道,香包的主人,一定是嗜钱如命……简言之,就是财迷。

他高贵温柔的云钰,怎么能是个财迷?!!“这个香包……是你做的?”他看向云绮,不知道该盼她说是,还是盼她说不是。

“不是。”

云绮连连摇头,“这香包是如钰……哦,是叶紫做了送我的。

就是贵妃娘娘身边那位……”“我知道!”听到是叶紫的,胤?心中顿时一股烦闷:财迷女竟然已经落户他家了……如来佛祖啊……胤?半眯了眼,看来,回去得把那个叶紫带出来,仔细研究一番。

“云绮。”

他放柔了口气,“谢谢你。”

云绮一愣,脸上尽是不解之色:“谢我,谢我什么?”胤?便是一笑,退后一步,手在空中一挥:“你知道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吗?”云绮摇了摇头,有些警惕地看他:“云绮真是信步而来……这里没有什么人,适合独自想些事情。”

说到后面,她却不由放缓了神色,若有所感。

“这里……”胤?抬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这里曾经是圣祖朝,秘密处死宫人的地方。”

像是为了配合他的话,原本无波的空气迅速流动,起了风。

风从树枝缝隙之间穿过,引的叶子一片片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的冤魂在哭泣。

偶尔几片落叶也被风卷起,在地上打着旋儿,一圈圈,一转转,像是那些宫人……慢慢接近/。

云绮不由缩了缩,害怕的看了一圈。

“这样的地方,你竟然也敢来……”胤?颇为感叹的点了点头,“实在胆识过人……嗯?你一个人来就算了,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他刻意的拧了眉,看向云绮的身后。

煞有其事。

云绮的脸色更白了,她根本不敢回头,牙齿上下打颤:“十五阿哥……哪哪哪……哪有很多人……我只带了……只带了一名宫女。”

她偏了头,看向左侧:“涟漪,你……你看到很多人吗……”这回,便轮到胤?面色惨白了。

云绮是孤身一人前来,哪里有什么宫女,哪里有什么涟漪……他方才,不过是骗云绮的……可这会儿……涟漪……“莫道水色起涟漪,只缘风光好。”

云钰曾经写下的句子突然在他的脑中浮现,难道……难道是水色?水色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便仿佛从水底渐渐浮起,越来越清晰……他深吸了口气:“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云绮点了点头,却突然暴发出一阵惊天狂笑:“原来十五阿哥也会害怕啊……”她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

胤?这才呼出一口气,微放了心头大石。

回头确定那三份折子已化灰烬,这才回身道:“快些回去罢。”

心底却是如何也轻松不起来了,水色死前的声声凄厉叫声仿佛从每片树叶中发出,阴惨惨地叫着索命。

他……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