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蔓延了整个老宅的院子,苏长生早就痛晕了过去,黄氏和周氏几个女眷同样是人事不知,偌大的院子,就只有苏老爷子和苏福生两个清醒的,但显然,经历了这么一场,两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尤其是苏老爷子,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冤有头,债有主,今儿这帐就清了,苏老儿,可要看紧你这畜生了,下回再来,可就不是断手断脚了,我们走。”章二爷冷漠地扔下一句,带着一众喽罗飞快地离开了。

等这些人一走,这在老宅围观的乡民就要涌进来,苏庆祥得到消息赶过来,一见这情景,脸色巨变。

“这,这。。。”他颤着手指着苏长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见苏老爷子一脸颓然,便对苏福生道:“老二,还不快把你大哥抬进屋去?”他又指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有财,你也搭把手,有福你快去请大夫来,他柱子婶,帮着把我弟妇侄媳给扶一把呗。”

苏老爷子看着那一地的血,脑中昏昏沉沉的,一声不吭地转身回正屋,然而,还没走到炕上,他喉咙一腥,一口血喷了出来,脑子如被人重重地用什么击中了一般,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老三,这事你。。。老三,你咋的了?”苏庆祥后脚跟进来,见苏老爷子倒在了地上,立时魂都飞了,踉跄着脚步跑过去,高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

老宅的这桩事儿被闹了个人尽皆知,如今整个村子,甚至是隔壁几个村都传了过去,有的人家甚至以苏长生为教育榜样,警告儿孙不得沾赌,否则就是苏长生这般下场。

事儿闹得这么大,老宅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家里稍有点值钱的东西,都被赌坊的人摸去了,财物什么的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人。

作为老宅的顶梁柱,苏老爷子本就中过一次风,如今为了这事,再度气得二度中风,嘴歪了也就算了,却是身子动掸不得了,大小便什么的都要人伺候,大夫坦言,再来一次中风,兴许就直接闭上眼了。

其实,在苏老爷子心里,或众人心里,如今他瘫痪在床,处处要人伺候,还不如死了干净呢!

再看苏长生,手被折断,倒是可以接驳回去,但不能拿重东西而已,最严重的却是脚,脚筋被人挑断,是真正的废了,就是养好了,日后他也只会是一个瘸子。

老宅家的两个顶梁柱都倒下了,剩下的都是妇孺,也就只有苏福生一个,却都分家了。而作为大房的成年男丁,也就只有苏金全算是康健的,可分家了,地也赔出来了,没银子没地,他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孩子能顶个啥事儿?

能担事的男人都倒下,家里剩下的老的老,嫩的嫩,都是妇孺,老宅如今,算是完全的毁了。

知道这桩事的都唏嘘不已,都说流年不利,从前老宅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算中上的人家了,这还不到三年,咋就变成这光景呢?先是幺女出了那丑事,后来又沾了病,如今又出了这一件大事,真是祸不单行了!

这说闲话的便偷偷掐算了一下,老宅倒霉,似乎是从苏柳她们娘仨离家的时候开始的。于是,就有人说,其实人家才是老宅的福星,从前都替他们挡煞了,现在走了,没了福星挡煞,自然就家道中落倒了血霉了。

闲话传到苏柳她们耳里,不由晒笑,什么福星挡煞的,这无非是老宅的家教问题罢了,说起来,自己和陈氏她们算是老宅出来的异类了。

“真是想不到。”陈氏听了老宅的事也觉得唏嘘不已,她虽然没看到现场那惨状,但听着人说,也觉得心底发寒。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苏柳轻哼了一声,道:“这种人也不值得同情。”

“大姐说的没错。”苏小点点头,道:“这种人,便是死了也不值当人同情。”

陈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苏柳只当没看到陈氏的神色,她性子绵软,心也善,不同于苏柳的铁石心肠冷硬无比,即便是苏长生对她做了千般不是,如今他落得这般下场,终是不忍的。

“大姐,如今那人这般下场,咱们是不是痛打落水狗?”苏小瞪大眼问。

“小小。”陈氏皱着眉轻斥:“说的什么话。”

“娘,就这么断他手脚可便宜他了,而且,这是他自己造的孽,您和他的那笔账还没清算呢。这犯了王法的人就是要受到惩罚,要我说,现在就将他下大狱,永世不得翻身。”苏小不满地瞥着嘴道。

苏柳兴许是没看到陈氏当时受伤的状况,可苏小却是实实在在的经历了的,陈氏奄奄一息地躺在**脸色煞白的样子,在她脑海里是怎么也抹不掉的,差一点,她们就没了娘了啊,那个人就该为他作的孽付出代价!

陈氏看了两个女儿一眼,叹了口气道:“算了吧,如今他也这个样了,何必赶尽杀绝?”

“娘,有仇不报非君子!”苏小站起来道,似是对陈氏这态度很不满。

“你是女儿家,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坐下。”陈氏瞪她一眼,道:“其实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报仇不报仇的,也没什么重要的,我也早就不恨了。如今他这一桩事出了后,这方圆十里的谁不知道?若是咱们还去告官,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人情,那是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苏柳冷道。

“我知道这个理。”陈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也知道你们心里恨。他如今被废了手脚,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已成了个废人,也不知啥时候才养好,这当儿若再将他扔进大狱里去,他是自作自受没错,但与你们的名声,却是十分不好。柳儿,小小,他再有千般不是,也抹不了你们身上流着他血的事实。旁人可以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但是你们,做不得。对生身父亲赶尽杀绝,不忠不孝,那样沉重的名声,你们背不得!”

“父有不慈才有儿不孝。”苏柳敛着眼皮道。

“话虽是如此,但柳儿,世人总会同情弱者在先,娘不想你们因为这种人而被冠上恶毒的名声。”陈氏语重心长地道:“再说了,老宅现在是什么样?老爷子瘫痪了,他也废了,还能翻得了浪去?”

苏柳二人沉默。

老宅如今算是彻底的败落了,但就这么放过苏长生,实在是心有不甘,那样的人渣,实在是死不足惜。

“听娘一句劝,随他们去吧。”陈氏叹气道:“这个村子,咱们也住不久了,何苦再去和他们牵扯?没得糟心。”

苏柳闻言,微微地笑:“娘倒是看开了,一心备嫁了。”

陈氏脸微红,啐了一声,道:“难道娘说的不对?”

苏柳沉吟了一下,道:“也罢,娘的大好日子在即,也无谓再添罪孽,算是为娘和曹伯伯积福。”顿了一顿又道:“不过,现在也就让他逍遥着,要是他不知死活再蛮横搅缠,那就休怪我们冷血无情赶紧杀绝了。”

陈氏也知道,这已算是最好的结果了,便道:“你这孩子,眼里就是容不得一颗沙子,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不知是从了谁?”

苏柳笑笑,难道她会说,睚眦必报,只是因为她是半路出家的,完全就没将苏长生他们当成家人么?

老宅,一片愁云惨雾,苏长生的呼痛惨叫声在东厢不断地传出来,渗人得紧。

黄氏坐在正屋的炕边上抹眼泪花,听到这哀嚎声就火大,冲着苏福生叫道:“去,把那畜生的嘴塞起来。”

苏福生沉着脸出去了,没一会,那喊痛声就低了下来。

黄氏看着躺在炕上脸色灰白的苏老爷子,他的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想要说什么,也只啊啊的两声,微不可闻,不由得悲从心来。

“作孽啊,这真是作孽啊,以后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啊,老头子,你要我老婆子怎么活啊!”黄氏的眼泪成串的落下来,那是真的伤心。

她虽然疼着幺儿女,但是在心底深处,最着重的其实还是苏老爷子,毕竟这人和自己过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的走来,好好的人如今弄成这个样子,又如何不悲痛?

“娘,放心吧,还有老二两口子呢,他们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闻讯赶来的苏银弟擦了一把眼泪,安慰着道。

一旁站着的罗氏听了,眼皮抬了一下,头几乎垂到了胸口上。

“都怪那遭瘟的王八蛋,他这是害人害己啊,不肖子,当初就该滃死了事啊。”黄氏想到苏长生,拍着大腿就嚎哭起来。

苏银弟叹了一口气,虽然责怪大弟不懂事,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是枉然,不过徒添伤痛罢了。

抬头看见老爷子浑浊的眼里流出一行眼泪,满脸皱纹的像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好不可怜。

苏银弟心里惴惴的,这个家,是真的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