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士杰叹道:“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翻腾出来也没味道,不提它了。”

朱三不敢再问,心中暗忖:稍后找机会问乐广吧,许士杰以手指轻弹矮几,沉吟道:“公孙儒釜底游魂,掀不起多大风浪,捉不捉他都无关大局,云行无影门倒着实可虑。”

乐广赔笑道:“主子的话再对没有了,他们的武功也未必高明到哪里去,可一个个神出鬼没的,着实防不胜防。

“若非顾忌他们,奴才和小朱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马如龙带着人大摇大摆而去。”

许士杰笑道:“且让他威风几天,自有他授首之日 ,你们不要寻他斗气,只管给我盯紧了,找出他来,然后就是我的事了。”

朱三起身应诺领命,他和乐广相视一眼,都感觉非比寻常,主子今日不是一团和气,简直从里到外透着喜气,可这两天根本没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许士杰对乐广道:“阿广,你给我办件事。”

乐广忙起身肃立,许士杰道:“你到千颜那里探探她的口风,语气一定要婉转,决不能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强迫味道,她若不同意你也要好言抚慰,不可相强。”

“奴才明白。”乐广领命便行,许士杰喝道:“回来。”乐广忙又转身走回。

许士杰道:“我话没说完你就走,你明白个甚哪?”

乐广搔搔头,赔笑道:“当然……当然是要恭喜主子了,这事奴才办得多了,保证办好。”

许士杰笑骂道:“蠢奴才,我就知道你会想歪,我是真心喜爱千颜这孩子,她在世上孤零零的没个亲人。

“我要收她为义女,我无子女,她也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她也就是公主了。”

乐广恍然明白,却又糊涂了,说道:“主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又何必奴才费嘴皮子,您一说她保管就跪下叫爹爹。”

许士杰道:“这事我说也没甚不可,可是你们知道我做事从不愿勉强别人。

“我亲口说出,她若碍于脸面,勉强答应,反为不美,一定要她心甘情愿才好。

“你要对千颜说,我只是想照顾她终生,她若不愿,我也不会心存芥蒂,还是一样的疼爱她。”

乐广连连点头,主子虽具王者霸气,要人做事都委实从不强人所难,必心甘情愿方可,但收千颜为义女,对千颜是天大的好事,主子倒过于郑重其事,反像求她一般,他心中认定其中必大有玄机。

他乐颠颠走后,朱三却恍然若有所失,他知道主子幼时即开始修炼几种神功,以致永绝子嗣之望,许士杰对此并不讳言,但主子几十年来栽培了许多人,却始终既不收徒,也不收义子义女,这似乎已成准则,主子今日缘何突出此举?

许士杰看着他,早已洞晓其心意,笑道:“小三,你愣着作甚?”坐下陪我喝酒。

朱三依言坐下,用只玉杯陪许士杰对饮,他的海量就是从这陪饮中练就的,但现今却有些心不在焉,许士杰看

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有顷,乐广转回,一进门就笑呵呵道:“主子,恭喜,恭喜。”

许士杰眉飞色舞:“千颜答应了?”

乐广垂手笑道:“她心里是千肯万肯,就是脸皮太薄,心里肯嘴上却说不出。

“奴才把主子的意思委婉道尽,她也只是点点头,主子一定要讨她的话,她才说了一句:全凭爹爹的安排。”

“全凭爹爹安排,千颜当真这样说的?”许士杰蓦然站起,一时间竟心神激荡,乐广道:“一字不差。”

“真是我的好女儿,天赐我也。”许士杰双手举起,仰面向天,身子却微微发抖。

乐广和朱三均感匪夷所思,主子若想收义女,没人会不愿意,而且只对被收为义女的人有无穷之利,可谓一步登天,主子缘何欣喜若狂,当年他扶持奕琛登上帝位,也没如是狂喜。

许士杰并非为收义女而狂喜,而是为自己心中伟大的构想而陶醉,这构想能否实现,关键在于花千颜身上。

想到花千颜已成自己的义女,然后以自己女儿的身份嫁给亲王,亲王日后登基为帝,她就是皇后,她生的儿子就是下一代皇帝,也就是自己的外孙,这比藉奕琛之手掌控中土尤为得力。

他上午教花千颜练武功,微露其意,千颜却红着脸拈带不语,他看出她是愿意,只是说不出口,便就此打住,乱以他语,然后交由乐广办理,构想的第一步已然实现,第二步就是千颜能否依自己的意愿嫁给他选定的亲王,这事也是丝毫勉强不得,花千颜这句:“全凭爹爹安排。”

他认为不是花千颜说的,而是天赐之语,预示他马到成功。

乐广笑道:“主子,奴才再走一趟,把千颜拉过来,亲口叫你一声爹爹。”

许士杰连摆手不迭,连声道:“不,不,这孩子脸皮薄,别窘着她,她答应就好。

“此事不可草率,我要举行大典以示郑重,应明,俊才和昌启这两天即到,等他们到后再行此典。”

乐广和朱三愕然,刘应明是仁字堂长老,马俊才是智字堂长老,云昌启是礼字堂长老,他们一来,四堂长老齐集,总堂可就搬到这儿来了,收一义女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吗?

他们旋即又恍然:主子征调三大长老一定是为了对付马如龙,举行大典不过适逢其会而已。

许士杰心情平静了些,走回短榻坐下,皇上的龙椅实际是短榻,俗称胡椅,而不是椅子,他也便只坐短榻,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另两人也陪着喝干,朱三喝到嘴里,却有些苦涩。

许士杰看着他,微微一笑:“小三,过来,跪下。”

朱三心中恐慌,以为自己的失态被察觉了,忙起身跪在许士杰面前,许士杰又对乐广道:“满酒。”

乐广也正纳闷,不知主子怎地要治朱三的罪了,忙把金杯斟满,双手过来,心里苦思怎样为朱三讨情。

“递给小三。”许士杰颔手示意,朱三已

中心无主,却也明白是让他敬酒,双手接过,又恭恭敬敬捧到许士杰面前。

许士杰一手接过金杯,一手抚着朱三头顶道:“小三,叫我一声爹爹。”

朱三闻言,不啻雷殛,他瞪圆了眼望着许士杰,乐广在旁也被惊呆了,许士杰微笑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乐广反应快,连声催促:“快叫,快叫!”朱三明白过来,登时泪流满面,扑通通叩下头去,哽咽不能出语,乐广在旁眼睛也有些湿润,喉头发哽。

“够了,够了。”许士杰笑着拉住朱三。

朱三紧紧抱住许士杰的腿,头抵在他膝盖上,身躯颤动,啜泣不已。

“好孩子,我没看错你。”许士杰抚着他头顶,“我有此意已有二十年了,今天才说出,是不想让你有所仗恃,就不肯好好练功,用心做事,反误你一生。”

朱三说不出话,只是用额头轻触许士杰膝头,许士杰心中也颇多感触,对乐广道:“阿广,你跟随我最久,我的心事你也最明白,应明、俊才、昌启也都是当世奇才,能为我所用是我的福分。

“这些年咱们的摊子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然而在我心中,真正的心腹只有你一个,我真心疼爱的也只有小三和千颜。”

乐广泣道:“主子,您何必说这些,奴才受主子恩遇,如天覆地载之德。

“您对小朱和千颜的疼爱,谁也都明白,其实主子又何止疼爱他们兄妹。

“就是对下人也恩厚无极,弟兄们无不对主子感恩戴德,愿效死命。”

许士杰点点头,对朱三笑道:“好孩子,起来说话,你的心意我已知,也不必急于改口,等行过大典后,你和千颜再改口吧。

“此间大事一了,我便携你们兄妹回到咱们的王国去,正式举行册封大典,再认祖归宗。”

朱三挥袖拭去满脸涕泪,站了起来,依然有腾云驾雾之感,这一天他连想都不敢想,却突然从天而降,他仿佛一个穷叫花被天上掉下个金元宝砸昏了头,眩然狂喜中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乐广拱手道:“小朱,不,少主子。恭喜了。”

许士杰正色道:“阿广,你不许这样叫他,我就怕他被众人捧昏了头,才晚二十年收他为子。

“你将来不仅要像服侍我一样服侍他,更要替我管束他。”

乐广笑道:“主子,这话就说不得了,您千秋万岁,老奴福薄命短,只好早早到地下打扫屋子,等候主子。”

许士杰叱道:“胡说,我不让你死,阎王也不敢收你。”

正说着,一名侍卫走进来,躬身道:“仁字堂长老刘应明、智字堂长老马俊才,礼字堂长老云昌启到,三位长老祝主子千秋万福。”

许士杰起身站立,笑骂道:“都是老兄老弟了,还玩这虚套,叫他们滚进来。”

朱三和乐广忙抢先出去迎接,他们五人职位虽是平等,先来的接后到的都是他们的礼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