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又觉得难以置信了,她也不想弄明白,小声道:“你帮我看着人好吗?我想把里面这套衣服脱下来,不然总觉得窝窝囊囊的。”

马如龙忙转过身,笑道:

“好吧,你慢慢换,不用急,若是有人走过来我看不到也会听到。”

三娘子把那一套被刺穿两个窟窿,又沾满血渍尘土的衣服脱下来,急忙穿上一套早晨从成衣铺买来的中衣,然后才穿上刚脱下来的外衣,感到身上清爽许多,“转过身吧。”

马如龙转过身,见她把那套破衣服整整齐齐叠好,要放到包裹里,忍不住道:

“扔掉吧。”

三娘子道:“洗干净了补补还能穿。”

马如龙道:“上面的血渍是洗不掉的,一套衣服没什么可惜的。”

三娘子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她师傅每年只给弟子们买一套衣服。

她虽是唯一的女孩子也不例外,至于换洗衣服,则是师傅穿旧的给大的弟子,大的弟子穿小了再给更小的弟子,她却只能用以前的衣服穷对付。

马如龙坐下来,看她对这套破衣服恋恋不舍的样子,有些心疼,从她手上夺了过来,柔声道:

“这里还有几套粗布衣服,你先将就着穿,等到前面的市镇里,再给你买几套好的。”

三娘子难为情地道:“你会把我宠坏的,这些衣服足够我穿的,干嘛还要买,你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马如龙朗声大笑道:“你说对了,我的银子真是大风刮来的。”

他的银子大多是从赌场中赢来的,而他在赌场中的麻烦不是赢不到钱,而是要控制自己别赢的太多,赢那些呆头呆脑的家伙的银子,在他而言真如呼吸一般自如。

所以他从来没缺过银子花,而此番他从金陵出来,天星唯恐他路上短了盘缠,硬把两万两的银票塞进他的荷包里,他已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了。

其实除了这两万两的银票,他荷包里还有一笔巨款,那是唐家向雷武买霹雳子母弹的五十万两银票,是从雷武和唐八身上得到的。

这笔巨款如何处理他也没主意,还给唐家自然不可能,霹雳堂主雷霆又不肯收,他也只好暂时收藏着。

三娘子听他说了几件赌场趣闻,既觉好笑又无法理解,她想不明白怎会有人捧着大把银子到赌场里送给别人,但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马如龙在说另一个世界的事。

马如龙打开背囊,拿出一个油布包裹,里面还是他昨天中午在一间酒楼买的大饼和酱肉,他用大饼卷着酱肉递给三娘子,又把水壶放在她手边,自己也卷了一张,一边吃着,一边喝一个锡壶里的酒。

三娘子真的饿了,虽是小口小口地吃,速度倒不慢,马如龙吃完后,她也吃掉了那张大如锅盖的饼,里面还卷着半斤酱肉,她自己都不知道胃口怎会这样好,吃完后又喝了半壶水,叹口气道:

“我从没吃过这么多,这样吃下去会把你吃得精穷。”

马如龙把东西收拾起来,笑道:

“放心吧,赌场里有无数呆子等着为咱们付账呢。”

三娘子也笑了,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下次去赌场,能不能带上我?”

马如龙微微一怔,随口道:“那有什么不行,我没事时教你几手,你也可以靠这个过活了。”

三娘子忽然面罩寒霜,嗔道:“你这人坏死了。”

马如龙不解地看着她,满脸的无辜,三娘子又转嗔为笑道:

“你是纯心要把我教坏。”

马如龙点头道:“正是,至少要把你教得跟我一样坏。”

三娘子蓦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嘴里还嚷着:

“你真的好坏,专逗人家笑,不得了,吃得太多了,肚子疼。”

马如龙看着她,感到莫名其妙,他想想自己的话,没什么可笑的,真不知她怎样想的,不过他知道,这世上最笨的事莫过于去猜测女孩子的心思,他早已放弃了。

三娘子是被他脸上那种坏坏的神态逗笑的,他那副神态就好像真要一本正经地去做一件很坏

的事似的。

马如龙在她眼中一直是救星,是天人,是高山。

她也就像刚过门的小媳妇面对严厉的公婆一样,束手缚脚的,此时却发现他也有她附近那些坏男孩的一面,感觉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马如龙待她笑过了,话锋一转,正色道:

“你们两仪堂究竟和张四象他们结的什么梁子?”

三娘子兴奋的神情黯然下来,她想了一会,叹口气道:

“具体的事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还和我有关。”

她的头低下去,脸却羞的一张红布似的,马如龙不解道:

“和你有关?”

三娘子小声道:“大前年,张四维便派人来给他儿子提亲,要娶我过门,我师傅说他那个儿子太不成气,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一口回决了。

“自那以后我们两家就结了仇,四象门的人总是骚扰我们,还……还说了师傅许多坏话……。”

马如龙静静地听着,他能猜出那些阴损恶毒的话,三娘子稍停又继续道:

“我几个师兄和他们打了几架,却都受了伤,我师傅见不是事,便找了什么人从中调解。

“四象门的人便老实了。”

马如龙问道:“是青城派出的头吗?”

三娘子想想道:“不是,我不知道师傅找的是谁,但肯定不是青城派,这事本来也就过去了。

“谁知前些天张四维又派人来给他儿子提亲,和师傅在屋子里说了好一阵话,师傅把那人撵走了,还在院子里大骂什么人不讲信用。

“我从没见过师傅发那么大的火,师傅第二天就出去了,两天后才回来,他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什么人也不让进。

“我给他送茶送饭都只能放在门口,昨天下午,他把我叫进房里,说他被人骗了,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让我去找青城派掌门,请青城派为我们出这口气,还给我一封信,叫我贴身收好,千万不能丢了。”

“你们和青城派有什么关系吗?”马如龙问道,青城派的武功属道家流派,派中人都是道俗混杂,也许是与唐门、峨眉为邻的缘故,派中人也个个是狠戾角色,在江湖排名虽在华山之后,却是比华山派更难招惹。

青城派掌门华阳子贪酒好色,声名不佳,实难相信两仪堂会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三娘子道:“我们和青城派也没什么关系,前几年青城派掌门曾路过我们那里,师傅请他吃了顿饭。

“过后还高兴了好几天,脸上很有光彩似的,过后再没什么联系了。”

马如龙只感啼笑皆非,一饭之交便想求人家为你流血拼杀,真不知这宋棉花是怎么想的,脑子里都是棉花抑或是被对手逼疯了?

三娘子续道:“当天晚上,四象门的人就把我们围住了,只是他们我们也不怕,谁知他们请来那两个恶魔。

“他们一上手就把师傅打伤了,还口口声声骂师傅是叛徒。”

马如龙截口道:“叛徒?”

三娘子垂泪道:“他们就是这么骂的,还骂了许多难听话,好像是说师傅加入了什么组织又退出了。

“而他们那个组织是不允许退出的,退出就是叛徒,就该死。

“他们一上门,师傅以为他们是来抢亲的,把我藏到柴房里,外面人声嘈杂,我听的也不是很清。”

马如龙问道:“那两人没说是什么组织?”

三娘子想了半晌,摇头道:“没有,我在柴房里看到几位师兄都被那两个恶魔杀死了,我也想冲出去和他们拼命。

“我一出门就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就向我冲来,一直躺在地上的师傅却把我推回去,只说了三个字:‘去青城。’

“自己便挡在门口,我一回身问,师兄师弟们都已被他们砍倒了,我从后门出去。

“杀了四象门的一个人,逃了出来,却又被他们追上,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她说完,两手捂住脸,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马如龙明白了个大概,一定是她师傅为保住她投身一个帮会组织中以求庇护。

过后四象门也加入了这个帮会,张四维可能比她师傅更受重视,这个帮会便又强逼宋品堂把徒弟嫁给张四维的儿子。

“宋品堂感觉上当受骗,一气之下退出这个组织,却又被当作叛徒来诛杀。

“这事并不新鲜,江湖中所有帮派组织都是许进不许出的,退出者必死!

他想不明白的是这是一个怎样的组织?

江湖中不仅有大大小小的门派、家族,也有形形色色的帮会组织,而且不是像丐帮、湘西排教这种帮会,而是多个门派或家族的组合。

有的以帮会形式出现,更多的则像一种组织,或紧密或松散,有的长逾百年,更多的则是昙花一现。

最典型的就是少林丐帮峨眉这三派的组合。

表面上看三派各自独立,并非帮会和组织,实则不管三派之间有任何矛盾摩擦,对外则是步调一致。

同进同退,共荣共辱,变为江湖中最令人畏惧的超大组织,尽管它连个名目都没有。

江湖中类似的帮会或组织有很多,或为对抗敌对门派,或为扩展自己的势力。

马如龙起先怕触到三娘子的伤心事,一直没问四象门和两仪堂这场火并的起因和过程。

他也不想介入其间,他适逢其会救出了三娘子,把她保护好送上青城的,此事便算了结。

然而他却在三娘子称之为恶魔的那两人身上发现了令他过后颇为震惊的现象。

当他抛出张四维的尸体,骑马向前冲的一瞬间,那两人中的一人出掌拨飞了张四维的尸体,另一人出剑刺马,被他用剑隔开。

当时他心里便蓦然一动,只是急于突围,无暇细思,一路上他不断回想,反复推算,才敢确定:

出掌拨尸体的那人用的是华山派的掌法。

那一式正是“拨云见日”的上半招,或许是怕被马踢到,后半招没有使将出来,而另一人出剑刺马的招式则是嵩山派的剑招“举火撩天”,他当时并没认出来,但却不自觉地使出了破解招式。

他本想将那人手中剑绞飞,却仅能将之隔开,两剑相交的一瞬间,他已能感觉出对手内力颇具火候,剑法亦纯熟老练,但此人也正因全力对抗自己,才死在了马蹄下。

华山派和嵩山剑派都是一流门派,他们怎会介入八九流门派之间的争斗中?这就是令马如龙既感震惊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还有一件令他困惑不解的是:

他们为何穷追三娘子这条漏网之鱼不舍,若说那两人会真的来帮四象门抢亲,那是天大的笑话,只有一种解释:

三娘子身上有他们急欲追回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三娘子身上只有她师傅给青城掌门的信,难道他们是怕这封信到达青城派掌门手里?

然而青城派虽然狠戾,也不敢轻易招惹华山派和嵩山派,宋品堂一定是不知真正对手是何方神圣,才出此下策,然而那两人又惧怕什么呢?

三娘子哭了一阵儿,也就止住泪,张四维父子和那两个恶魔中的一个已经死了,她还亲手杀了张四维,这仇也就报了一大半了,她抬头看马如龙冥思苦想的样子,出声问道:

“你在想什么?”

马如龙把他想不明白的事说了一下,三娘子也唬了一跳,她虽见闻短浅,华山派、嵩山派还是如雷在耳,愧疚地道:

“都怪我,把你卷了进来,你要是……”

马如龙握住她的手,笑道:

“我只是想不通,觉得蹊跷罢了,你以为我真的怕他们,走吧。”

两人出了林子,那匹黑马一见马如龙,撒着欢儿地跑过来,马如龙拍拍它的头,又摸摸它那张大嘴,它才安静下来。

“这马是你自小养熟的吧?”三娘子看着马和他无比亲热的样子,既觉有趣又不禁有些嫉妒。

“不是,是朋友的马借我用用,倒也陪了我几天了。”马如龙笑道,他也不知这马和他怎地对上了缘分,从第一天起就对他亲热异常。

他先前也骑过几匹马,却从无这种事,也许是他改用这个名字的缘故吧,他常常这样自我解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