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都内力贯注,那张软软的薄纸便如一张铁板,纸面平直,他上下左右地烤了盏茶时候,纸上竟渐渐显出字迹来。

马如龙和许靖雯都瞪圆了眼睛,马如龙心中暗道惭愧,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节,许多门派为保密起见,都有各自的法术,把字密写到纸上便是其一。

纸尾字迹渐渐清晰,许靖雯不禁出声念道:“妾身欧阳氏敛衽再拜。”

梁子都正专心烤着,蓦然间被烧了似的,忙把纸塞进袖里,涨红了脸道:

“不是这张,不是这张。”

许靖雯早笑得瘫软在椅子上,手指着梁子都道:“梁大哥,你们连写情书都用这法子呀。”

梁子都窘迫异常,对马如龙苦笑不已。

马如龙忙乱以他语:“哦,原来这里面真有文章,你再烧烧我这堆纸里的。”伸手拿一张递给梁子都。

梁子都摆手不迭道:“试不得,这种密信用什么法子写的,就得用什么法子解,若用别的法子,即刻化为乌有。

“这纸闻上去有股特异的香气,一定是用特殊配制的药水写上去的,也只能用这种药水把字迹重显出来。”

马如龙和许靖雯把纸放在鼻端,果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馨香,不禁佩服梁子都心思之缜密。

梁子都又为他们讲了篇密信经,最原始的密信是用米汤写上去的,经火一烤,字迹便显现出来,后来又用一种药水,浸在水里即可,但这法子尽人皆知后,密信便成了公开信,再无保密可言。

“各门派又绞尽脑汁,各出奇招,唐门是用密语,只有对照相应的书才能解析,否则便是满纸乱字,不知所云。

“鲁家更绝,是用图画,至今无人知其原理。

“但更多的还是密写法,只是被人用法子逐一试出,便从造纸源头做起,加入几种特殊药材,再加上特殊的药水书写,这种密信就只能浸在相应的药水里才会显现字迹,而且看过后,在日光下晾干字迹又会消失,若用别的法子一试,纸张里的药水会把纸张溶解,当真是密信了。

马如龙和许靖雯听后也是大长见识,许靖雯叹道:“古人说人心险于山川,果真不假,只是何苦来哉。”

马如龙不敢轻易一试了,把那些白纸放进枕箱里,叹道:“先留着吧,等下次盗到许士杰的药水再说。”

心里却也知道这是极为渺茫的事,许士杰既知枕箱被盗,一定会把显字的药水倒掉,以后的药水也会更改配方,拿到手也用不上。

梁子都笑道:“马大侠,即便显不出字也没关系,许士杰若是知道这东西在咱们手上,对他也是种负担,保管他觉都睡不好。”

马如龙心念电转,叫道:“有了。”

他随即让梁子都去为他买十几种药材,许靖雯讶异道:“你要做什么?”

马如龙笑道:“我要给许大主子写封密信,要让他寝不安席,食不知殊。”

砰的一声轻响,一名正在巡视的侍卫唬了一跳,定睛看时原来是一口半旧的枕箱,他拿起来后端详有顷,上面雕龙绣凤,做工极为精致,却不明白这东西怎会从天而降?

恰好朱三出来查岗,唯恐这些明桩暗卡中有人偷

懒,再让马如龙乘虚潜入,看到此人捧着个枕箱呆呆发愣,便走过去,借月光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蓦然变了脸色,劈手夺了过来。

侍卫蓦地里看见他,唬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道:“总堂主,不知是谁扔进来的。”

朱三拍拍他肩,笑道:“我没怪你,继续做事吧,这事不要再对人说起。”侍卫行过礼,逃也似地走开了。

朱三回到房间,在灯光下又谛视有顷,再无怀疑,马上走进乐广的房间,乐广一见脸色遽变,问了两句,挟着枕箱便走进许士杰房间,也只有他可以不拘任何时间都可以直接进入。

许士杰尚未就寝,在灯下端坐沉思,日间四大长老关于是战是走发生激烈争辩。

刘应明和乐广坚称不消灭马如龙和云行无影门就对不起死难的弟兄,绝不能收兵撤走。

马俊才则坚持马上撤走,绝不能让马如龙一人把他们困在这里。

云昌启话虽不多,却也附和马俊才,他固然知道马俊才所言是正理,在这里继续捕杀马如龙委实是舍本逐末,然而被马如龙害的如此惨,收手一走不啻于认输逃走,这口气怎样也咽不下。

他始终一言不发,在战与走之间也是犹疑不定,这不单单是面子上的事,而是对士气影响太大,即便不能杀掉马如龙,能把云行无影门除掉也可以大振士气。

听见门响,他抬起头,眼睛落到乐广捧着的枕箱上,不由得矍然站起,惊声道:

“哪里找回来的?”

乐广把枕箱放在他面前,苦笑道:“是有人扔进来的,估计就是马如龙。”

许士杰面颊抽搐几下,冷笑道:“这个混蛋,又玩什么花样儿?”

他掀开枕箱,依然是锁上的,他取出一把钥匙捅开,里面却只有一张白纸,看到这张白纸,他的心却陡然间沉入无底深渊,不由得伸手扶住桌子。

“怎么了?”乐广急忙扶住他,定睛一看,心里也明白了,枕箱果然是被马如龙盗走,而且他也突破了那些白纸是密信,不过这也没什么,他笑道:

“主子宽心,没有药水他什么也看不到。”

“你还断定枕箱不是他盗的呢?他既有心来盗枕箱,还会放过药水?”许士杰的火气立时大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八度。

乐广笑道:“主子不是把药水交给奴才保管吗?奴才可小心着呢,时刻不离身。”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扁瓶来。

许士杰这才惊魂略定,他多年来的秘密都密写在纸上,储存枕箱里,若真被马如龙都看到了,后果不敢设想。

他夺过那个扁瓶,把里面的药水倾到地上,屋子里立时充塞一股沁人心脾的芬香,“阿广,你马上派人到咱们那些用密信联系的地方,命令他们把药水全倾掉,一滴也不许留。”

乐广马上出去,安排自己的十几名心腹即刻去办,还交代他们一定要亲眼看着药水渗入地里才算完成任务。

许士杰把那张白纸拿出来,才发现下面还有一个铜瓶,用布带缚牢在箱底,他心中冷笑一声,把铜瓶拿出来,启开瓶塞,把里面的药水泼在白纸上,纸上果然显出字迹:

许大主子钓翁殿下:

殿下之逆谋奸计可以休矣,自作孽,不可活,马如龙焚香沐手再拜。

许士杰看后又气又乐,倒也明白了,马如龙并未找到药水,这是在跟他玩诈,警告自己他也会玩这一手,而且能配出药水来,一想明这一点,他又有些毛骨悚然,问道:“阿广,这种药水他能否破解成分,自己造出来?”

乐广笑道:“主子放心吧,奴才就算给他方子他都造不出来,一共四十八种药材香料,分量稍有不对,就不是显字而是毁字,各种原料的分量只有奴才心里有数,方子上都没有。”

许士杰道:“把那张方子也毁掉,跟马如龙打交道,绝不能留有任何空隙,你有针眼大的破绽,他就能骑头大象进来。”

乐广笑着应诺,从袖中摸出方子,给许士杰过目后,才在烛火上烧掉。

许士杰看着纸张化为灰烬,心神方始安稳,忽然又笑道:“阿广,你猜他送还枕箱是何用意?”

乐广气道:“还不是向咱们示威,显摆自己。”

许士杰道:“并非如此,他是不想让我走,想跟我继续玩下去,可惜我既没这心情,也没这工夫,你把应明和俊才请来。”

两人须臾即到,许士杰把这事和他们简单说了几句,然后说道:

“应明,你马上着手拟定咱们撤走的方案,撤走路线和人员配置都要精当,我意已决:后天凌晨全部撤出。”

刘应明躬身受命,在主子未下决断前,他们尽可畅所欲言,而主子一旦下了决断,就只有坚决执行。

刘应明退出后,许士杰又对马俊才道:“俊才,马如龙在跟咱们玩诈,咱们也只有以诈对诈,这方面你是高手中的高手,怎样对付他应该已成竹在胸了吧?”

马俊才苦笑道:“主子,对付马如龙没人敢说有把握的话,属下苦思几日,也有些想法,都写在纸上,供主子参考吧。”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双手呈给许士杰。

许士杰展开后,仔细读完,点点头道:“也还不错,只是还不够狠毒,不够奸诈,而且也太粗疏了,你回去再好好想,我就等着你的绝妙方法,让马如龙知道诈字究竟是怎么写的。”

“这东西真好玩,你以后给我写信就用这法子吧。”许靖雯用药水在纸上写字后烤干,再用药水显字,玩得兴致盎然。

“好啊,不过我得把这配方再改进一下,现今还是略显粗糙,容易被人破解。”马如龙靠在椅子上,随口应道,心思早已转向了别处。

许靖雯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笑道:“你在想什么?想怎样复制出许士杰的药水吗?”

马如龙坐直身子,伸伸两臂,叹道:“没戏,这可不像药铺里的药丸子,你尝尝就知道都是什么成分,能原样做出来,这种药水写在纸上只是一点点,神农复生也徒唤奈何。”

许靖雯半笑不笑道:“那岂不是说这些真成了没用的废纸了?”

马如龙笑道:“那也未必,第一还有可能找到这种药水。第二,做一种事不会只有一个法子,而是有多种,关键是能否找到。”

许靖雯沉思须臾,仰脸笑道:“梁大哥不是说了吗?只有特制的药水才能显出字迹来,别的法子都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