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开手在路明非眼前晃动,修长的手指上戴着宝格丽的戒指,很晃眼:“师兄,这是几?”

“苏总,您看我们这个工程的合约……什么时候能有个准信儿呢?”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他屁股落在沙发上,可还是点头哈腰的状态。

宽大的楠木办公桌后,占据整面墙的4米髙的楠木书架下,挪威产的stressless真皮办公椅上,年轻女孩心不在焉地说:“我们再研究研究,你们也再考虑考虑报价。”

女孩穿一身dior的黑色套裙,蹬一双细高跟的红底鞋,长发盘在头顶,戴一副细框眼镜,一双素白的长腿翘着二郎腿,妖媚动人,却又杀气腾腾。

中年男人心想毕竟是老苏的女儿啊,年纪虽小却不好对付,只得起身说:“那苏总我们就等您的消息,我跟您父亲是好朋友,报价方面能压我回去再压压看。”女孩这才粲然一笑:“辛苦赵叔叔跑这一趟,您跟我爸爸是好朋友,我算您的侄女儿,您还是叫我晓樯吧,叫苏总太见外了。”

中年男人出去了,偌大的办公室里忽然空了下来,苏晓樯疲倦地靠在办公椅上,用藏在嘴里好久的泡泡糖吹了个超大的泡泡。

这时候手机响了,泡泡破了,“啪”地糊在她化了妆的小脸上。

一看来电人的名字苏晓樯就皱眉,可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用欢喜无限的声音说“杨局长,什么事情您亲自给侄女打电话啊?”

“啊,好啊好啊,有空一起见个面……行的话当然就交往啦,我也想找男朋友嘛……辛苦杨叔叔还总记挂我……您把他说得那么好,我真是等不及要见见他了,不过我这两天真是有事,您看这外面不是下大雨么,我们企业要做好排水保安全的工作……好啊好啊,我闲下来一定约,杨叔叔再见。”

这边电话刚放下,那边传呼机里传出秘书的声音:“苏总,提醒您今晚您叔叔要来跟您见面。”

“我哪个叔叔啊?是来跟我要钱的?跟我要项目的?还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的?”苏晓樯没好气地说。

“您的亲叔叔!要钱的那个。”

“收到!妥了!”苏晓樯结束了通话。

这就是苏晓樯如今的生活,坐在这间本属于她老爹的办公室里,应付着各路叔叔阿姨自从她中断学业回来接管这个家族企业,她就成了一块肥肉,这并不是说她变胖了,而是谁都想咬她一口。工程报价虚高的赵叔叔其实是个好人,也就建一条传送带多问她要了400万块钱,苏晓樯心里清楚但不说破,给他个修改报价的机会,如果赵叔叔只是想多赚200万,苏晓横就放点水了。找她借钱的亲叔叔也好对付,10万、20万如今不在苏总的关心范围内,可怕的是给她介绍对象的杨叔叔、谢阿姨、安主任、肖书记……这个名单就这么长,相亲对象的名单长度可想而知。这些才是狮子大开口的,吃掉苏晓樯,就等于吃掉他们家的所有产业,苏晓樯是独女。偏偏这些人还不能得罪,都是关系户,没了这些人,他们家的生意也转不起来。

苏晚樯开始都是满口答应,然后找机会推诿,有时候迫于无奈也去跟人见个面。半年里她走马观花地见了这座城市里的各路英豪,其中最顺眼的倒是邵公子,邵公子很坦白地说:“我觉得你不会看上我,你那么髙,比我还髙半个头呢,我也觉得你不咋样,你一点都不温柔。大家都是迫于介绍人的面子来这里,不如当个朋友,今晚好好吃顿饭,明天就给介绍人说没看上就行。”苏晓樯很髙兴,破例跟相亲对象喝了一瓶红酒。

所以那天见路明非她喝多了哭了,未必全都是因为她暗恋了路明非整整三年,也是因为她悲戚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真想念啊,那些春天和秋天的傍晚,女孩们不约而同地坐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看路师兄来打篮球,那些日子空气都干净得如同洗过。

苏晓樯甩脱高跟鞋,把光脚翘在办公桌上,趁着接下来的半小时没有安排准备打个盹……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姓名,苏晓樯愣住了,柳淼淼……真见了鬼了,这个小贱人好久不跟她联系了,两人曾经因为路师兄还吵过一架。

不过如今大家都是大人了,自然不好还生小女生时代的气,苏晓樯接通电话,没事人似的说:“哟,很久没你消息了啊,最近好么?”

“苏晓樯你快来想想办法!他们把路师兄关进精神病院了,”柳淼淼根本不跟她打招呼,“我跟陈雯雯在这里说半天了,人家就是不让我们进去!”

苏晓蔷腾地站了起来:“你们在哪里?告诉我位置!”

她踩着高跟鞋噌噌噌地冲出办公室,说赶快给我准备车!秘书说苏总您一会儿还要见你叔叔的!苏晓樯头也不回说50万以内你做主,叫他立字据。

游戏关卡“昆古尼尔之光”,第101次load,黑夜,暴风雨,高架路。

路明非驾车狂奔,诺诺坐在副驾驶座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说你那支火箭简到底从哪里摸出来的?没有它我们可真冲不出来了。”诺诺说。

“地下捡的,我一低头,就看见它躺在地下呢。”路明非随口说。

他们刚刚冲出黑影的包围,正向收费站驶去,对于诺诺而言刚才的那一战真是惊险,路明非准确地射出火箭弹引发了连环爆炸,他们趁机脱离战场。

整个过程中诺诺几乎没发挥什么作用,全靠路明非带着她杀出重围。

简直像是排练过的,黑影们自己往路明非的刀口枪口上送,他行云流水地挥舞刀枪,还用打空的火箭筒抡飞了好几个,动作像是打髙尔夫球那么帅。

诺诺惊呼说这是学院特训的结果么?这什么鬼特训我也想参加一下!

路明非说没问题没问题,要是我们还有命逃出去,回学校就给你安排这种特训。

“我们现在去哪里?”诺诺问。

“跟我走就行了,这不是我老家么,这里的路我熟。”路明非边说着边道边停车,“你等我换个备胎。”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换备胎?”诺诺吃了一惊,“我们还在尼伯龙根里没有逃出去呢!而且这种车用的不该是防爆胎么?”

路明非推门下车,顶着雨跑向车尾:“确实是防爆胎,但是车胎受损过重还是没法撑太久,我有预感接下来我们要跑很长的一段路。”

他打开后备箱,拿出备胎和千斤顶,钻进车肚,熟练地把千斤顶支了起来,开始更换右后方的轮胎,轮胎的内侧有一道很深的伤痕,不更换的话这台车能跑到城市边缘都勉强。

正是因为这只受损的轮胎,在第一次进入噩梦的时候他们未能逃脱,上铁桥之前有一连串减速带,这只受损过度的轮胎在减速带上耗尽了最后的生命然后炸掉,接下来就是迈巴赫失控翻车,昆古尼尔到来。之后好几次这只胎都爆,路明非终于痛下决心,停车做了检查,这才发现了车胎内侧的伤痕。类似这样的“隐藏危机”在这个游戏里还有很多,比如你要是没能在某个时间点之前经过收费站,收费站会封路,碗口粗的铁柱从地面升起,就是迈巴赫也撞不开。cbd区也会积水,一旦积水某些路段就不能通行了,路明非只能想办法绕道,然而绕道就会耽误时间,而时间非常紧张。

“你饿不饿,这车里居然还有果仁。”诺诺在车里喊。

“你吃吧,我不饿!”路明非大声回答,同时心里默念着拆轮胎的流程“1、2、3、4、5……”他原本也不会卸轮胎,愣是在游戏里就着说明书学的一一通常车主都会把换轮胎的说明书放在车里一一代价是那次load他就学会了换轮胎。

他有点心急,这次他混得不错,抢回了不少时间,即使算上换轮胎的时间也能在封路之前通过收费站,虽然还是不能确定会不会有新的突发事件,但总的来说成功率很大。

越心急越出事,最重要的那颗固定螺丝刚被拆下来就从十字改锥末端掉落,骨碌碌地滚向路边,在路明非来得及抓住它之前,它滚下了高架路,消失了。

路明非呆呆地看了两秒钟,忽然放声咆哮说见鬼见鬼见鬼!真他妈的见鬼!

车里的诺诺正吃着果仁,那是她从手套箱里翻出来的,听到咆哮声她吓了一跳,果仁散落一地,她从未见过这个师弟发出这样暴怒的吼声,那站在高架路边提着扳手的身彩,弯着腰浑身湿透,简直就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凶兽。

她心说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有人抢了他吃的么?

这一刻时间暂停,迈巴赫后座的车门打开,小魔鬼好像一直都坐在后座上似的,现在他从车中走出,缓步走到路明非身后。

“哥哥你累啦,我就说嘛,最后击垮你的,是你心里的疲倦。”路鸣泽轻声说。

“这个游戏……真有完美结局么?”很久很久,路明非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无论我解决了多少问题,总有新的问题出现,无论我试多少次,师姐都没法越过那座桥。这里看起来没有墙,可好像四处都是墙,我怎么跑都会撞在墙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历史上确实有人避开过昆古尼尔,但我并不清楚那是怎么实现的。”路鸣泽说,“魔鬼的能力也不是无限的。”

“这一次我放弃了,一会儿你重置吧。”路明非撕哑地说。

“师姐还在副驾驶座上,等你换完轮胎回去呢。”路鸣泽转身看看那个从车里探出头来的女孩,她抓着一把果仁,果仁从指缝里散落,悬浮在半空中,表情是吓了一跳。

“没有车怎么离开这里?”路明非疲倦地摆手,“丢了那个螺母我连轮胎都装不上去,重置吧。”

“哥哥你注意到了么?之前的十次load中你有六次都是中途放弃的,甚至看不到你师姐遇险,你就叫喊着说放弃放弃。”

“你不就是要说我心累了么?是啊,我心累啊,可心累又怎么样?”

“你真正觉得心累,是在你见过那个邵公子之后。”路鸣泽说,“那家伙兴冲冲地走了,可你却更累了。”

“你一定是我肚子里蛔虫变的小魔鬼。”路明非忽然不暴躁了,轻轻地一笑。

“那个邵公子是你的情敌吧?或者说‘同情兄’?”

“你还知道这个词呢,魔鬼也读《围城》么?”

“嗯,赵辛楣说的?”路鸣泽耸耸肩,“那家伙一脸臭屁的模样,我看他都有点不顺眼,不如我帮哥哥你打他一顿,这顿算我账上”

“免啦,我又不讨厌邵公子,人家来医院里看我呢,”路明非说,“而且你为什么要打‘同情兄’呢?”

“可哥哥你见了他之后很难过,我不想我哥哥很难过。”路鸣泽固执地说。

路明非看了他一眼,小魔鬼有时候真像个孩子,那种孩子受了欺负要去报复的神情,不像是伪装的。

“谢谢,可我真的不讨厌他。”路明非说,“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两件事,第一,我不是师姐从水帘洞里带出来的唯一的猴子;第二,是我需要师姐,不是师姐需要我,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你师姐四处收养猴子这毛病得改,她总不能带着一窝猴子嫁给恺撤吧?”路鸣泽说,“她倒是很侠气很仗义,可是对谁都不好。我不是说了么,你师姐是个笨蛋,自以为是的笨蛋。”

“可我还是很感谢她把我从水帘洞里领出来,否则我也不是现在的我。”路明非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湿透的西装和风衣。

“我以为你会后悔接受卡塞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否则你现在不会那么难过。你生活在这座不大的城市里,不知道外面的事,也许有时候有点郁闷和孤独,但不会这么不开心。”路鸣泽说,“其实人傻蛮好的,古希腊有个哲学家说,世上第二好的事情是在出生的瞬间就死掉,唯一比它好的是根本没生下来。人就是这样,懂得越多越会吃苦,可人还是想懂得更多。”

“我不后悔。”路明非说,“要是没去卡塞尔学院,我不会认识师兄、师姐和老大,也不会认识芬格尔那条败狗,还有象龟兄弟俩……还有绘梨衣。现在的不开心就当是我为认识他们付出的代价吧,我觉得值得。”

“哥哥你这么说话我可真害怕,你别又做出什么发疯的事情来。”小魔鬼转着眼珠子。

“我之前心里其实是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念头,”路明非不管他,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我总追着师姐跑,是因为我觉得我那么喜欢师姐,喜欢得都难过了,凭什么我不能跟师姐在一起?老大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老大没有了师姐还有很多女孩可喜欢,而我就只有师姐。可我忽然觉得我错了,那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己,其实我并不是一无所有,只是我眼里只看到了师姐。绘梨衣喜欢我,可我就看不到,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一无所有,师姐也没必要可怜我,是我需要师姐,不是师姐需要我。我跟着师姐我才安心,师姐嫁给了老大师姐才安心,如果我安心了师姐就不安心,总有一个人要付出代价。我想着要打断婚车的车轴,那是我最自私的一面,真不知道师兄那么正直的人怎么还会支持我。”

“你师兄那个人其实一点都不正直,他护短得很,你不觉得么?”

“你终于肯跟我说师兄是真实存在的了?”路明非惊讶地抬起头。

“其实早就对你透露了,只是没明说而已。”小魔鬼耸耸肩,“好吧好吧,楚子航是存在的,只是其中出了点问题你必须把他找回来。”

路明非无声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歇会儿继续?”

“问你件事,确实是奥丁毁了那架飞机对吧?”

“没错啊,以地面积水作为界面,它在一瞬间让尼伯龙根强行侵入现实世界。”

“渡船早就不能用了,现在能够出入时只有高速公路,而髙速公路正在接二连三地封路,我们正在被尼伯龙根包围对么?”路明非轻声说,“与世隔绝。”

“哥哥你猜得没错,这是尼伯龙根对现实的大规模入侵,但普通人是无从觉察的,受影响的也只有你们这些流着龙血的家伙”

“奥丁就要来杀师姐了,对么?”路明非自己也蛮惊讶的,他居然能很平静地问这个问题。

也许是死亡看得太多了,他在反复的梦境重置中看诺诺死了上百次,可如今诺诺是真的就要死了。

“没错,挣脱束缚强行进入现实世界,对奥丁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小魔鬼点点头,“它要来杀你师姐了,昆古尼尔己经锁定了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出手,而你还没能找到办法解除那个锁定。”

“让枪掷出,却不让它命中,这样就能解除锁定,对么?”

“是啊,可偏偏那支枪是神话中的bug,投出就一定命中。”

“如果那支枪真出手,我会帮你想想办法啦。不过说实话,我也没把握。”

“谢谢你,路鸣泽。”路明非歪着头看他,“到底为什么你要叫路鸣泽,这不是真名对么?你故意要用和我堂弟一样的名字。”

“不是,我真的叫路鸣泽。”小魔鬼摇摇头,“在你生命里一直有个路鸣泽陪着你,但那是我,不是你叔叔家里的胖小子。”

路明非不再问了,问了也白问,小魔鬼的口风极紧,不想说的一句都不会多说。

他转身走到车边,捡起那些浮空的果仁,把它们一粒粒地塞回诺诺手心里:“师姐,放心吧,你不会有事,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我改主意啦,不再说什么打烂车轴的蠢话,我要参加你的婚礼,看着你穿白色的婚纱捧着橘子花,走上幸福的红地毯……没准你还会把花球扔给我呢。”

路明非还没睁开眼睹,就听见女孩们号啕大哭?他心说这是怎么了?这是葬礼么?好像有人堆在自己身上,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送葬的人。

安眠针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他费了老大劲儿才把眼睛睁开一下,视野由模糊到清晰,第一眼就是陈雯雯那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路师兄你醒醒啊!路师兄你跟我说句话啊,路师兄他们把你怎么了?”陈雯雯是真的很难过,那种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心里空了一块的难过。

路明非一直都知道陈雯雯情绪敏感,往往看着书就悄悄哭了起来,可她从不在路明非面前流露这一面,每当这种时候路明非想过去安慰两句拉近彼此关系的时候,陈雯雯就迅速地擦干眼泪抬起脸来说:“不知道怎么眼睛干得很?”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有这福气,让陈雯雯为他哭得那么伤心。

他莫名其妙地笑笑,又有点不忍心,就伸手摸了摸陈雯雯的头,有气无力地说:“怎么啦?我不好好的么?”

这边陈雯雯刚刚面露喜色,那边苏晓楠还在走廊里怒骂:“叫你们院长给我滚出来!你们给我师兄注射了什么?我师兄分明很正常你们把他关在精神病院,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解释我绝对报警抓你们!算医疗事故还是算刑事犯罪,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师兄醒啦,师兄醒啦!”一个穿湖蓝色裙子的女孩去拉苏晓樯。

那是柳淼淼,仕兰中学当年钢琴考级考得最高的女孩,各种联欢晚会的钢琴独奏项目都是她承包了。

路明非记起徐淼淼的话,心里“咯噔”一声。徐淼淼说柳淼淼跟苏晓樯以前还蛮好的,毕业后因为他路师兄俩人闹翻了,还说幸亏柳淼森还在学校,否则局面更乱了……现在柳淼淼回来了……在高中时代,路明非主要惦记着陈雯雯,但也不是没有对着柳淼淼弹钢琴的侧影流口水,如今钢琴女孩还跟髙中时代一样恬静,尤其是那双弹琴的手,美得动人心魄,翻转间似乎有玉色的蝴蝶在指间飞舞。

但是!路明非现在看到她就头大,心说在这个修改过的世界里,他可没跟这三个有过什么“奇妙的”过往吧?

这三个人本质上是情敌,但在听闻“自己住院”的消息时又会临时放下恩怨结成联盟考医院大闹,看起来跟自己的关系都不错,如果只是同学情,好像不太说得过去,他自己是什么人,他心里是清楚的。

他可不是那位楚师兄。楚师兄坐怀不乱,楚师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楚师兄明知道全校50%的女生都暗恋自己,但依然独来独往……不,以楚师兄的迟钝,应该根本都不知道。

而他路师兄要是在高中年代就那么有女孩缘,他妈的一定会长成一个人渣吧?

搂过无数的细腰牵过无数的小手,辣手摧花横征暴敛,路师兄过处……寸草不生!

现在他的冤家们聚在一起了,事情好像要闹大了,好在三个女孩直到现在还是同盟。

苏晓樯一听路明非醒了,立刻丢下小护士冲回病房里来,一把抓起陈雯雯,自己抢占了陈雯雯的位置,检査路明非全身上下,问:“路师兄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虐待你?”

路明非一下子明白了,难怪陈雯雯哭得那么伤心,这些女孩哪里来过精神病院,进门看他穿着拘束衣全身缠着皮带,昏睡不醒,自然想到他是在这里遭受了什么非人道的待遇。

“他没事的,”跟进来的小护士委屈地说,“是他自己老要我给他注射安眠针的。”

“真是我自己要求注射的,跟医生护士都没关系。”路明非说。

“可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的?”苏晓樯可不愿善罢甘休。

“初步鉴定他是精神分裂症,住院观察一下嘛,他师姐签字同意的。”

“就知道那什么狗屁师姐不是好东西!”三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

“他师姐说他精神分裂你们就信啊?”苏晓樯气狠狠地说,“你们医院负不负责任”

“可他初步鉴定的结果是不太对嘛……”小护士小声说。她知道苏晓樯是谁,纳税大户,本地工商联和会副会长,虽然年轻,但也是经常跟市长副市长们喝茶的人,小护士不敢轻易得罪。

说起来这个路姓病人还真奇怪,昨夜是另外一个纳税大户邵公子雨夜赶来看他,那公子丢张名片给小护士,说声别跟病人家属说我来过,就钻进病房里去了,今天傍晚小护士刚吃完晚饭饱困中,就听见气势汹汹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一身dior的苏晓樯带着两个跟她平分秋色的女孩直冲进来,那阵仗就差扛着火箭筒了。小护士想这个病人一定欠过很多债,要么是钱债,要么是情债。

“我确实不太对……”路明非帮着小护士说话。可这话刚一出口,陈雯雯立刻花容惨淡,难过得像是要哭出来。

“鉴定结果说我好像不太对,但我觉得自己还是蛮好的。”路明非赶紧纠正,“我自己也没把握,就住进来观察观察。”

“怎么可能?”苏晓樯没好气地说,“我看你师姐才是神经病,第一眼看到那女人我就觉得她靠不住!”

她张开手在路明非眼前晃动,修长的手指上戴着宝格丽的戒指,很晃眼:“师兄,这是几?”

“五啊……”路明非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树上七个猴地下一个猴,加起来有几个猴?”苏晓樯又问。

“那得看你是说‘树上七个猴’还是‘树上骑个猴’了,”路明非说,“有可能是八个,也可能是两个。”

“我就说嘛!”苏晓樯转过身冲小护士瞪眼睛,“我师兄怎么可能是神经病?你看他回答问题多正常!”

路明非心说小天女你快把包庇纵容四个字写脸上了。

“就这么定了,今天就办出院手续!这种地方怎么能住?还穿这种衣服,这得多难受?”苏晓樯已经掌管了家族企业半年,越发地威风凛凛,呼喝小护士就像呼喝办公室主任。

“回几位娘娘,地方虽然简陋,不过是圣上登基前的龙潜之所,此处有龙气。”旁边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三个女孩不约而同地扭头,瞪着那个三绺长须的神经病。

“半仙你就别捣乱了,速速退下!”路明非赶紧冲这家伙使眼色。还是三轮叔和党员比较够义气,一人架一边把半仙拖走了,否则半仙还想跟“娘娘们”多聊几句。

“现在还不能出院,必须院长签字,可院长今天出差去了。”小护士战战兢兢。

“院长什么时候回来?”苏晓蔷横眉怒目。

“可能要一个星期……”其实小护士知道院长是为什么外出,最近这段时间气候异常连降暴雨,进出的高速公路都被封了好多条,尽管市政府信誓旦旦不会有水灾,可还是有不少人去外地旅行或者去亲戚家暂避,院长就是溜到上海亲戚家去躲着了。

苏晓樯牙齿紧咬,可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她总不能在医院里公开抢人,要是明天报纸头版头条是《工商联合会副会长、矿业公司女继承人公然医院抢男病人》,这事就不好收场了。

“师兄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柳淼淼问。

“我不饿,但我想喝点酒,”路明非轻声说,“还想出去走走,活动一下。”

苏晓樯猛地一踩脚,尖细的鞋跟点地,“啪嗒”一声:“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不出院行了吧,我们不出院我们请假,请假条拿来我签字!到时候我把人给你原原本本地送回来。”

小护士本来想说谁签字办的入院手续谁才能帮他请假,但苏晓樯都让了这么大步,她也不便太过坚持,而且她也不觉得路明非暴力和危险,这家伙住进来好几天,只是老想打针有点怪怪的,还有那天看新闻的时候有点异常,其他时候都老老实实的,从未有暴力倾向。

请假条很快就送来了,苏晓樯这边“唰唰”地签字,那边陈雯雯和柳淼淼己经合力把拘束衣的皮带解开了,穿病号服出门肯定是不行的,可路明非穿来医院的那套西装风衣又因为湿了水皱巴巴的,好在苏晓樯带了司机过来,去商场里新买了一套tomford回来,成衣跟学生会为路明非置办的私人定制当然没法比,但好歹也算恢复了几分高富帅的风采。

“我晚上回来。”路明非跟三轮叔、半仙、党员还有小护士告别,带着三个女孩穿越医院走廊,风衣的衣摆和女孩们的裙摆一起飞扬。

此时窗外正是瓢泼大雨,高楼大厦依次亮起了灯。

苏晓墙把司机打发走了,亲自开着她的宾利跑车带同学们去fox喝酒。

当年他们最喜欢聚会的地方是必胜客,每人都点自助沙拉加芝士最多的那种披萨饼,喝着可乐讲各种社团的事,讲谁谁好棒去学了剑道,谁谁在考托福了,现在他们去酒吧,喝啤酒和鸡尾酒,嚼着杯中泡的腌橄榄,刷得长长的睫毛下眼神闪烁说不知所谓的笑话。

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拯救路师兄”的任务一旦完成,这三个女孩之间的不和睦就开始露头了。

路明非也不说话,但路过报刊亭的时候他忽然说停下车,然后下车买了一份地图。

苏晓樯问他买地图千什么,路明非说有些新修的路不认识,看地图学学。

fox是本地最豪华的酒吧,在cbd区一栋大楼的88层,楼下是一家五星级酒店。

本地的头面人物经常出入fox,演员、模特、企业主,大家都是盛装出席。

苏老爹原本严禁苏晓樯去fox这类地方,但随着苏老爹自己身体扛不住,女儿火线接班,苏晓樯就算不想去fox也没辙,她要跟客户联络感情,好在苏晓樯也蛮喜欢混酒吧的。

柳淼淼是个乖乖女,很少去酒吧,陈雯雯也很少,都有点紧张。一路上柳淼淼问了好几次说我穿这身去fox合适么?

其实她穿了件非常溧亮的湖蓝色裙子,脚下穿着湖蓝色的高跟凉鞋,但要去fox还是没什么信心的感觉。

陈雯雯还不如柳淼淼,她穿着牛仔裤和白色t恤。

苏晓樯冷笑说怕什么?衣服我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到fox我们就换!小天女说到做到,电梯到达88层的时候,等候他们的是苏晓樯的司机,司机拎四个衣架,每个衣架上挂一身仕兰中学的校服,三身女装一身男装。苏晓樯牛气地说怎么样,我们不管人家穿什么,我们穿校服!

fox的当班经理赔笑说,还是苏总您敢想敢玩,校服拼礼服,今晚您还是fox里最亮眼的。苏晓樯斜眼他一眼说,要不要査我们的身份证啊?不是十八岁以下不得入内么?

他们的位置被安排在窗边,可以俯瞰整个cbd区。

苏晓樯叫了各种酒,法国的红酒、比利时的啤酒、德国的冰酒……路明非被酒瓶和校服女孩们环绕着,面前的蜡烛被点亮的时候,他有种虚幻的感觉。

陈雯雯说小天女你点太多酒了吧,我们喝不完的!苏晓樯翻翻白眼说喝多少算多少,我们反正不醉不归!

柳淼淼说点这么多酒要多少钱啊?苏晓樯耸耸肩说,这些都是我老爹当年的存酒。

陈雯雯说什么你爸爸也是这里的常客?

苏晓樯说,死老头子还不是喝酒喝太多了心脏不好,以前还老跟我和我妈编,说晚回家是去跟佛学大师学佛呢!

苏晓樯愿意讲自己老爹的笑话,陈雯雯和柳淼淼也都不端着了,争相讲高中时候的事。

陈雯雯说路师兄你还记得么?当年大家都觉得你不会加入文学社,因为你是体育型的,直到那天我跟你聊了聊玛格丽特·杜拉斯,你对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理解真的好深入,把我都震撼到了,我那时候才知道你是文体都强才大着胆子邀请你的!

路明非点头微笑,心说,我靠,想不到这世界乱到这份上了,我都能跟你聊玛格丽特·杜拉斯了,我是什么样的女性之友啊!

柳淼淼问路师兄你现在还练萨克斯么,我好想什么时候有机会大家再合奏啊。

路明非嘴上说搁下好久了不过还能再捡起来,心说我说嘛要是高中时候我有那么好的女孩缘一定会长成渣男!

这不前面跟陈雯雯聊玛格丽特·杜拉斯聊得很投入,后面就跟柳淼淼合奏得很带感了么?

大家各说各的,看起来跟路明非都有很多往事,他跟每个女孩碰杯,笑容淡淡如同远山。

开始还只是喝红酒和香槟,晕了之后就开始上烈酒了。苏晓樯教大家怎么喝龙舌兰酒,要手拿一块柠檬,另一手虎口里撒着盐,吮一口柠樣含一口盐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样才能去除龙舌兰中的毒素同时体会墨西哥的豪烈。

大家纷纷照做,陈雯雯有点笨拙,而柳淼淼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像只饮水的天鹅。

10点钟之后,周围的空桌渐渐满了,很多客人进场的时候都惊讶于位置最好的那张台子居然被四个中学生占据了,还是一个男孩带着三个女孩,他们太声地说笑着,肆无忌惮地喝着贵价的酒。

好半天之后才有人认出其中一个女孩是苏晓樯,有人高兴地过来打招呼说苏总怎么是你啊!穿校服来喝酒,真能玩,我能坐这么?

苏晓樯眼神妩媚地说,今晚不行哦,今晚我们同学聚会!不过我给你介绍,这是陈雯雯是我们班的才女,这是柳淼淼是钢琴十级,这位嘛是我师兄路明非,刚从美国回来,他可是我们仕兰中学最传奇的校友了。

她介绍起路明非的语气简直像是介绍男友,路明非也只得用—张海归英才的面孔跟大家握手,虽然穿着校服,但凭借被伊莎贝尔锤炼出来的风度举止,让人绝对信服他在美国混的也是上流圈子。

片刻之后,连想给苏晓樯介绍男友的什么杨叔叔、谢阿姨也都通过电话知道了苏带着疑似男友的同学在fox喝酒。

“好像有人在议论我们。”路明非说。

“我知道,让他们议论呗!”苏晓樯喝得有点多了,咯咯直笑。

她们又有一些小争执,苏晓樯指着柳淼淼的鼻子说你那次跟我吵架的仇我还记着呢,不过看在今天你主动打电话给我,我就不怪你了,你喝一杯算罚!柳淼淼小声说还不是师兄出事了。

苏晓樯又指着陈雯雯的鼻子说赵孟华很小气的哦,你在外面跟路师兄喝酒赵孟华非气死不可!

陈雯雯小声说我又不像你,我就是跟路师兄聊聊高中时的事,赵孟华才不会那么小气呢。

路明非有时候认真听,有时候走神,周围的空间里充斥着烛光、音乐还有玻璃器皿的反光,男人们衣冠楚楚,女人们或清纯或妖艳,他分辨得出那些谈话里的真情或者假意。

这就是长大后的世界么?每个人都满怀心事,所有的事情都不再简单,包括他们这张桌上,陈雯雯和柳淼淼不断地回复短信或者微信,其实她们早该走了,这个时间对于还在上学的女孩们来说已经太晚了。

说起来这个扭曲的世界对他真是太恩惠了,他本该放量痛饮,跟女孩们打成一片,可最终他默默地扭头看向窗外,落地窗外暴雨如注。

“路师兄来跳舞!”苏晓樯蹦了起来,大声说。

“你们先跳,我去个洗手间,一会儿回来,肚子有点疼。”路明非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路师兄不是你说要出来喝酒的么?可你看着一点都不开心。”苏晓樯微微地噘嘴。

“不,我很开心,谢谢你小天女,我们一会儿聊。”路明非给苏晓樯倒满一杯龙舌兰,跌跌撞撞地穿越舞池。

路明非并没有去往洗手间,他来到更衣间,换回,那身tomford,又问侍者要了把雨伞,然后乘vip电梯下了楼。

侍者惊讶地看着路明非他穿着校服穿越舞池的时候还像个十七八岁第一次来混夜店的男孩,有酒就喝,喝多了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可换回西装之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烈酒、烛光、奢华的环境、漂亮的女孩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変得冷了,也安静了,是个需要被尊敬地对待的成年人。

“别跟小天女,啊不,别跟苏总说,我去去就回来。”电梯门关闭的时候,路明非低声说。

大厦楼下就一条四车道的大路,以往这个时间路边都是等候的出租车,这个时间也只有夜店有生意可做,可今天路边空荡荡的一辆车都看不见,大概是雨太大了,出租司机怕淹水。

诺诺站在吧台旁边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远处的三个女孩争吵。原来路明非确实被她们带到这里来了,可中途悄悄离开了,那她也就没必要上去搭话了。

令她有些茫然的是,在这些女孩的眼里路明非是那么酷那么好,她们看他是男神而诺诺看他是女厕所里捡回来的小狗、傻猴子和粘在鞋底的口香糖。原来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的心里差别是那么大的,这样的话,也许当初不救他真的更好……

诺诺正这么想的时候,一个人影疾步穿越舞池,蹦跳着坐上了苏晓樯旁边的位子,先给自己满满地倒了—杯白兰地,仰头喝了下去。“外面可真冷,冻死我了。”

路明非搓着手说。苏晓樯喜出望外地抓着他的胳膊,就差把头拱到他怀里去了:“路师兄你去哪儿,我们都被你急死了。”

“饿了,我出去找了一家便利店买了点关东煮吃。”路明非很随意地拍了拍苏晓肩膀,说得轻描淡写。

“叫服务生出去买就好咯,还自己跑一趟。”苏晓樯说,“这里虽然没有关东煮,有西班牙火腿。”说着她转身打了个响指,“两份切片火腿!快一点”

陈雯雯和柳淼淼虽没说话可也放下心来,原来路师兄没有生她们的气,路师兄也有心事,路师兄只是饿了。

吃饱了之后的路师兄立刻恢复了往日的神釆,嘴角挂着笑容,无事一身轻的模样。

“你们刚才去跳舞了没有?”路明非问。

“我们等你啊,三个女生怎么跳舞?”苏晓樯笑着说,“我们等你邀请,看你先请谁,想好先请谁啊,不然有人会生气的!”

“那我掷骰子来决定顺序可不可以?”路明非也笑。

“路师兄你耍赖”苏晓樯笑着捶他的肩膀。

切片火腿和新的酒很快就上来了,穿校服的男孩和女孩们喝酒、欢笑,有时候勾肩搭背,说髙中时候的趣事,说到开心的时候服务生不得不过去提醒他们声音小些,免得打搅到别的客人。

诺诺站在暗处默默地看着,觉得自己真愚蠢。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坍塌,某种一直以来无法放下的执念……

其实她早该赶走这只纠缠她的傻猴子了,她帮他越多,就会让他越来越依赖自己,这对谁都不好。

可她总是不忍心拒绝,她怕自己跑了之后那只傻猴子会在旷野里号啕大哭,却没有人听他的哭声。她指望着傻猴子有一天自己变成聪明猴子,懂得这世上不止一个女孩值得他喜欢,他现在喜欢的也不是最好的,她希望他自己开开心心地跑掉,再不固执也再不纠缠。

可她也许一开始就想错了,她从水帘洞里带出来的其实是只聪明猴子。

路明非并不真正了解她,她也不真正了解路明非,路明非也有这样的一面,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其实她早点把他撵走就完了,那样对谁都好。

你把猴子丢在荒野里,他也许会哭,但哭完就会去找新的主人了。

“您好,您不是要找苏总么?”服务生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苏总就坐在那边的桌上。”

“不用了,事情解决了,不用跟苏总说了让她跟同学好好聚会。”诺诺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诺诺漫步在无边的大雨中,雨中的城市灯火辉煌,来来去去的车溅起一人高的水墙。

雨伞并不怎么顶事儿,她的衣服湿透了,粘在身上,开车路过的好心人冲她摁喇叭。这些天连降大雨,出门在外都是迫不得己的人,大家都学会了相互帮助,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没人陪着呢?

可诺诺只是笑笑摇摇头。从这里走回叔叔家的路很长,可她想一个人走走。

呼吸着带雨意的冷空气,她觉得越来越冷,想找个类似那天夜里吃鱼丸粗面的面店,吃碗面暖和一下,可偏偏找不到。

她放下了最大的心结,本该走得轻盈,可走着走着,无法解释的疲倦包裹了她,心脏乏力地眺动着,毎一下都那么清晰,她忽然想念起金色鳶尾花岛来?想念那的阳光,她曾经那么地想逃离那里,可是现在她有点想回去了。

fox酒吧,四个人的桌子忽然多出了第五个人,可三个女孩都没觉察。那是个穿着黑色小西装打着白领带的男孩,微笑着看着路明非。

“哥哥,我有点亊情要出去办一下。”鸣泽轻声说,“你跟师妹们好好玩,会稍微有那么一会儿你没法召唤到我?”

路明非没懂,但还是点点头,“随便你。”

路鸣泽起身离去,默默地穿越舞池。

街边的电话亭里,诺诺摘下话简,把一张付费电话卡插了进去,此刻她没有手机,他们三个都没有手机,手机是最容易被eva监控的设备之一。

芬格尔说哪怕是远在玻利维亚的某台手机里有人说出“路明非”这三个字都有很大可能被学院追踪到。

诺诺默念了一遍那个号码0039开头,一个简单好记的电话号码。

0039是意大利的国际区号,这个号码直接拨往加图索家的特别专线。凯撒给她这个号码要她记住的时候她觉得这特别愚蠢,因为这个号码是用来对付绑架这种意外亊件的,凯撒说如果你被绑架,就让绑匪打这个号码,我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来救你。

但现在她真的用到了这个号码。闹剧该结束了,别中了芬格尔的激将法,眼下这种复杂的局面她最应该相信的人既不是路明非也不是芬格尔,而是凯撒。凯撒己经不是当初那个为所欲为的公子哥儿了,他变得稳重可靠,是加图索家真正期待的那种人,路明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越来越看不淸楚了,他也许是个疯子,也许是个骗子,他在诺诺面前扮演可怜巴巴的小狗,在女同学们面前扮演英俊多金成就斐然的师兄,搭着肩膀喝酒,神采飞扬。

这么做感觉像是抛弃了芬格尔和路明非……诺诺深呼吸,试图把这个念头从脑袋里赶出去,必须得这么做了,路明非和芬格尔都在瞎胡闹,这么下去状况会越来越糟。

她开始拨号,0039-8642-7794,这个号码拨完的时候她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即使她一句话都不说,加图索家也会追踪到他们,而最可能的是接电话的人正是凯撒,应该在等她的电话。

拨号的手指有点沉重,负罪感并没有随着深呼吸而被驱逐,她觉得自己像个狗叛徒。但如果你明知道自己的伙伴是疯子和傻子,而另一方则是稳重可靠的人和机构,是世界的拯救者,你该如何选择呢?

姑娘!这不能叫叛变啊,这应该叫拨乱反正啊,这应该叫拨开云雾见了青天啊,这是在纠正当初的错误啊!诺诺心里似乎有个说客在大声说话。

还有另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不,不,不,别这样,别这样……却说不出理由。

“003986……42”、“77‘9……”还剩最后一个数字她就要完成拨号了,这时有人敲响了电话亭的侧边。

诺诺下意识地扭过头,隔着钢化玻璃,她看见一个穿黑色西装打白色领结的男孩站在雨中,打着一柄超大的伞。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会深夜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跑?他穿得这么整齐,是刚刚参加了什么活动么?他是想进来打电话,还是迷路了需要帮助?男孩什么都没说,他队在沾满雨水的玻璃上,默默地盯着诺诺看。

诺诺越发地惊讶,不由蹲下身来,这样他们不用仰头或者低头就能面对面。

诺诺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男孩,可偏偏看起来有点眼熟,他生得很精致很漂亮,面色红润,简直像个瓷娃娃。

任何父母要是生下这样的孩子,都会视作掌上明珠,啊不,是心肝宝贝吧?

可这样的男孩在这样的雨夜,站在寂静的街头,孤独得像只被赶出家门的小狗。

“你找我么?”诺诺轻声问。

一开始男孩没有任何表情,但渐渐地,他开始变了,那张漂亮的小脸因为扭曲而显得有点狰狞,却又有一滴眼泪滑过他的面庞。

诺诺惊呆了,她无法呼吸,因为那无声无息的、巨大的悲伤。

那天晚上听了邵公子的倾诉,她做了一个该死的梦。梦里她把一只傻猴子丢在了荒野里,傻猴子在月光下无声地痛哭,小脸也是这样悲伤而浄狞。这才是被真正信赖的人背叛了的心情吧,混合着怨恨和悲伤,漫步在荒芜的大地上被丢掉的猴子会很想找他的唐三藏吧?可又想对他大喊大叫对他的脸吐唾沫,像个伤了心的孩子。

诺诺猛地惊醒,这才意识到电话亭外其实并没有什么男孩,她也没有蹲下,手也一直按着拨号盘……

刚才的一切好像都是幻觉,除了那男孩的脸,真实得好像刻在了诺诺心里。说客仍在高谈阔论,他在说女孩,按下最后一个号码,召唤你最该信赖的人,恺撤抵达这个城市的时候,连阴云都会消散的!

而那个小小的声音还在坚持,它被说客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却始终在说……不不。别这样,别这样……

诺诺拔出那张电话卡,弯折之后丢向外面,踏上一脚,然后静静地站在雨里。

意大利,罗马。

郊外的大理石古堡中,顶楼书房,恺撒坐在17世纪的威尼斯式书椅上,端着手工吹制的玻璃杯,杯中是最后几滴陈年威士忌。

最近这段时间他晚上都在这间书房里度过,喝着一杯威士忌,凝视着桌上的那部电话。

这种陈年的威士忌古堡里还剰下三瓶,今天最后一瓶见了底。

他在等诺诺的电话。

在他心里有三个渠道可以给他提供那些“通缉犯”的消息,首先当然是eva遍及全球的网络信息系统;其次是执行部和加图索家的特派员们,他们的精锐毋庸置疑;而最后的消息渠道来自那个小团队中的某个人……

诺诺,恺撒觉得诺诺会在某个时候给他打来电话,在她闹够了,想清楚之后。

等到这部电话响起,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电话偏偏就一直沉默,有几次恺撒甚至忍不住想让帕西找人来看看线路是不是出了问题……

诺诺该打电话来了啊!她还没有玩够么?要是线路出了问题导致诺诺没打通,这不糟糕了么?

但这么重要的特别专线,线路当然由专人维护,如果这部电话都能断线,白宫里那部总统专线也能断线了。

诺诺是记得那个号码的,恺撒催着她逼着她哄着她背了下来,就算灌她一瓶白兰地,她都能张口报出那串数字。

事实摆在面前,诺诺确实没有拨那个号码这件事让恺撒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随着弗罗斯特的死,他现在己经是加图索家的代理人了。他做得很好,短时间内获得了秘党长老会的认可,家族长辈非常欣慰,但诺诺是他的软肋。

家族长辈们愤怒于正副校长偷偷把“尼伯龙根计划”用在了路明非身上,那个计划本该帮助恺撒超越血统极限、晋升为“皇”级混血种,让他有能力挑战未来苏醒的龙王……甚至黑王本身!

可就这样浪费掉了,只把一个挂着“s级”的废柴提升到了a级左右的水准。a级算个屁啊!恺撒还在娘胎的时候就有a级水准了吧?

长辈们觉得路明非偷了本该属于恺撒的东西,更要命的是,把他的未婚妻都偷跑了……尽管知道那封信是芬格尔写的,但恺撒相信诺诺不是完全出于被迫,如果说路明非和芬格尔把诺诺捆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窖里导致她不能跟恺撒联络,恺撒是不信的。

路明非是不是龙族派来的卧底,恺撒会怀疑,路明非喜欢不喜欢他未婚妻,凯撒倒是一点都不怀疑。

长辈们严肃地建议“暂时”取消婚约,等到事情査清之后再履约,这种感觉有点像银行冻结存款,委实说这种建议己经很大程度上考虑到了恺撒的情绪,不是不让他娶诺诺,只是说面子上好过一点,不能承认那个正在协助通缉犯的妞儿是加图索家代理人的未婚妻。

但恺撒说“不,这个世界上能够解除那份婚约的只有两个人,我,或者诺诺。”

背负了这种压力的他更得表现得镇静自若,大公无私,甚至比其他元老更加铁腕一些,比如他支持复苏那些冰下怪物作为战斗力。他如果犹犹豫豫,会遭到巨大的质疑。

但在人们看不到的背后,他还是罕见地感觉到了疲倦,所以每晚他都会坐在这间书房里,喝着自己最喜欢的威士忌,默默地凝视着那部电话。

酒喝完了,电话还是没有响,恺撒自嘲地笑了笑……没响也正常,诺诺是那种她信谁就是谁的人,如果她相信世界上真的有楚子航,那她就会帮路明非和芬格尔,不会既帮忙又当告密者。

他拍拍桌面站起身来,今夜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他得回罗马分部一趟……

这时候门被人大力推开,帕西匆匆走了进来。

“有件很麻烦的事情正在发生!”帕西把一份文件放在恺撒面前恺撒皱着眉头翻阅那份文件:“什么麻烦能算‘很麻烦’?我以为我们己经很麻烦了,龙骨失窃,校长遇刺,路明非叛逃,很可能某位龙王己经苏醒……他忽然停住了,瞳孔微微放大,文件夹里只有一张照片,准确地说那是一张卫星云图,云图上显示着一个黑色的旋涡云团。它覆盖的范围极小,云量又极大,所以显示在卫星云图上就是个黑洞般的东西。

“元素乱流么?”恺撒低声说。黑洞般的超级云团,还有帕西报告这件事的语气,都说明了同一个问题,那不是普通的气候变化,那是元素乱流导致的极端气候。

而元素乱流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某个无比强大的生命的出现,它的力量甚至能够影响到某个区域的元素平衡。

“很小的区域,超级云团,好像整个印度半岛在雨季的降雨都落在那座城市里了?”

柏西说,“是的,那是元素乱流,什么东西在那里出现了。”

“龙王么?”恺撒又问。“还不能确定,但很诡异的是,出现元素乱流的地方是路明非的家乡。”

恺撒微微一怔:“所有的事情终于接上头了啊!”

巨大的危机迫在眉睫,但又有一种轻松感。这些天最困扰恺撒的还不是诺诺,而是这件事太神秘难解了,现在谜团似乎就要解开了路明非、死神般的影子,还有那不曾存在过的楚子航。

“我亲自去一趟,给我订机票,最早的航班。”恺撒说。

“这恐怕不行,因为惊人的降雨量,那座城市的水路和空路都己经封闭了,目前能够出入的只剩下一条高速公路。”帕西说,“这种现象在历史上也曾出现过,我们称为‘祭坛封锁’。”

“祭坛封锁?”

“当某位龙王复苏的时候,它是不愿意外来者干扰这个过程的,它不是无意中释放了元素乱流,而是故意地影响元素平衡,利用极端气候现象或者地壳变动,把它复苏的区域和外界隔开。这就是所谓的‘祭坛封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座城市己经变成了某位龙王的祭坛。”

“那更应该去一趟了,没有航班就准备私人飞机,搜索最近的可降落的机场!我需要台能越野的车在那个机场等我!”

“很危险,冰下的怪物们还在复苏过程中,真要去的话,我陪你去吧。”帕西说。

“你留下,这边也需要人。你懂加图索家怎么运转,你也是我唯一相信的人。”惜撒拍拍他的肩膀,“不过帮手我确实需要一个,立刻向学院提出申请,派另一架飞机送那个人去中国,跟我在同一个机场降落。”

“你是说……”帕西微微一怔。

“这种时候,也该出动那家伙了吧?前任狮心会会长和前任学生会主席,听起来很有意思的组合,不是么?”

“但他跟你的关系可一直都不好。”

“大家有些竞争而己,这件事他会有兴趣的,那是个侠客般的男人。”恺撒拉开抽屉,枪盒中躺着那对沉寂了很久的、金色的沙漠之鹰,“对那种男人来说,有什么比并肩作战更有趣的呢?”

卡塞尔学院,英灵殿。

狮心会会长巴布鲁狂奔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他的手中紧攥着一份文件,一份他不敢相信的文件,尤其是结尾处那个张扬的签名。

走廊尽头是一扇绿色的门,包着金色的边框,它是那么地优雅和古意,跟这里的门都不一样,好像打开那扇门就会踏入千年之前。

巴布鲁推开那扇门,大喊一声“会长”!

房间里的陈设也跟其他房间不同,以金绿两色为主,波斯风格的手工地毯,极有品位的马赛克镶嵌,阳光在镜子和各种宝石之间折射,绚丽到缭乱,简直像是一位波斯或者阿拉伯王子的住处。

空气中弥漫着柑橘和薄荷的香气,那香味是从一个水烟壶中溢出来的,**上身的年轻人跪坐在一个白色绣金的软枕上,肌肉分明得像只猛虎,那张英俊逼人的脸也像是猛虎。

可那张猛虎般的脸上却流露出谦和平静的意味,他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像是老僧入定。

巴布鲁喊出那声会长的时候,年轻人留着漂亮髭须的唇边掠过一丝微笑:“平静,平静,平静下来巴布鲁,记得我教你的事情,焦急是败象,真正的虎,在扑击前的一刻都是平静的。”

“是,会长”巴布鲁在地毯上跪下,深呼吸空气中的香气,感觉渐渐地找回了自己。

时至今日他已经是狮心会会长了,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仍只是学生和追随者,他仍然叫他会长,他甚至很愿意叫他老师。

他愿意一生都追随在这个年轻人的左右,跟他学习,也为他冲锋陷阵,那种神秘的、古代君王般的气质令巴布鲁口服心服。

“我听见你的心跳渐渐平稳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什么让你这么意外呢?我的兄弟巴布鲁。”年轻人仍旧闭着眼睛。

“刚刚接到执行部的任务分配,接受这项任务的话,您要立刻飞往中国,那里可能有龙王复苏。”

“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龙王,我不是没有面对过。”

“但提出这项申请的人……是恺撒·加图索,他和您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却忽然提出由您和他组队,巴布鲁说,”感觉像是希望您充当他的助手,但您没有必要充当他的助手,是不是应该拒绝呢?”

“恺撒·加图索的建议么?”年轻人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缝中淬出绿宝石般的璀璨光华,“有意思!很有意思!”他的瞳孔是绿色的,但跟一般的绿瞳不同,晶莹剔透,带着神秘的异域风情,像波斯猫,但更像林中独行的猛虎。

“会长您的意思是?”

“有什么善意能比遨请你并肩屠龙的善意更大呢?恺撒·加图索提出的邀约,阿·卜杜拉阿巴斯当然要接受了!”

年轻人缓缓地起身,狮虎般的后背隆起,浑身骨骼爆出一串淸脆的响声。

夜深人静,雨还哗哗地下着。

路明非扶着苏晓樯进小区,这一路上苏晓樯就吐了三次,还不包括坐那辆宾利回来的路上,苏晓樯把脑袋探在车窗外吐了一路。

四个人喝掉了两瓶红酒、两瓶香槟、两瓶龙舌兰和两瓶伏特加,不吐才怪,喝到最后连路明非都惊讶,在他的记忆里除了苏晓樯,另外两个女孩都是号称喝杯啤酒就会晕倒的,可今天柳淼淼仰头灌下一杯伏特加之后上去把键盘手推开,当当当地弹了一曲。

满场都为这些穿着校服出来喝酒的男孩女孩鼓掌,要不是路明非拦着,苏晓樯就会宣布今晚大家都别买单,她一个人全买了。

好在还有苏晓樯的司机在,将大家挨个送问家,陈雯雯最优先,因为赵孟华找不到她己经急得跑去陈雯雯家里了,下车的时候柳淼淼说路师兄你别怕啊,我帮你解决,赵孟华黑着脸过来接陈雯雯的时候,柳淼淼挡在他面前说,小气!黑着脸干什么?是我把你女朋友喝挂了,怎么样吧?

赵孟华立马就怂了,二话不说扛着陈雯雯就走了,路明非连车都没下。

路明非这才想起柳淼淼也曾是赵孟华的前女友,这个世界太混乱了,好多事情他都记糊涂了。

去柳淼淼家的路上,一直最镇定的柳淼淼忽然哭了起来,像个摔倒在地的小女孩。

路明非知道她为什么哭,就搂搂她的肩膀,柳淼淼在他袖子上擦了不少眼泪。

最后送苏晓樯,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车是苏晓樯的。其实原本车可以直接开到苏晓樯家门口,但路明非说大晚上的别墅小区里黑灯瞎火,开进去太麻烦了,我送她几步,你在这里等吧,司机当然心领会神,他递给路明非一把大伞,说这小区的绿化好,雨中散散步也蛮好的。苏晓樯吐得没什么可吐了,软软地靠着路明非往前走,她混合着胃酸的酸味、烈酒的酒味和香水味——喝酒的时候女孩们喷掉了大半支dior的香水,四处喷着玩——闻起来像一只酸酸的苹果。

“今晚喝得真好没把你吓怕吧?下次还要出来喝酒啊!”苏晓樯拍着他的胸口就往下滑,路明非赶紧把这女酒鬼拎起来,免得她穿着那套dior套裙就躺在积水里了。

他扶着苏晓樯来到葡萄架边坐下,说是葡萄架,其实是一间凉亭的护栏,护栏上缠满了葡萄藤。

周围一片也就这里可以坐坐了,前方不远处还亮着灯的那栋别墅就是苏晓樯他们家。

苏晓樯的酒意略略散去,愣了一会儿,又摆出那种“有种你来追我啊你来追我我就接着”的妩媚微笑:“路师兄你不让我回家,是有话要跟我讲么?我在听我在听!”

“没有。”路明非双手扶膝,望着凉亭外的大雨,“其实你也不想我跟你说什么对吧?”

“什么意思?”苏晓樯愣住了。

“我叔叔那天问我愿不愿意回国发展,。说你回国多好啊,你看有那么多女同学喜欢你,你想娶谁就娶谁。他还特意说到你,说苏晓樯最好了,长得漂亮还有本事,年纪轻轻就能管自家的企业。”路明非轻声说,“可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你只当我是很好的同学。”

“路师兄你怎么知道……啊不,我是说路师兄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苏晓樯倒是窘了有点语无伦次,路明非从没见她这么窘过。

“因为我也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不是那样的。路明非轻声说同理陈雯雯和柳淼淼也不喜欢我,我只是她们憧憬过的某个人而己。

“路师兄你忽然那么严肃……”苏晓樯轻声说。

“我以前严肃么?”路明非问。

“超严肃的,”苏晓樯点点头,“比现在还严肃。”

路明非笑笑:“柳淼淼跟赵孟华也在一起过,对吧?”

“嗯。”苏晓樯点点头,“你不知道吧?髙中时候赵孟华是追陈雯雯的嘛,陈雯雯那时候有点暗恋你来着,一直不答应,后来你出国了,赵孟华才追到手。可是赵孟华那个人你也知道的,就喜欢跟女孩玩,陈雯雯比较闷,还信教,不能总陪着他,玩着玩着赵孟华就喜欢上柳淼淼了,他们一个学校的嘛。柳淼淼其实很笨的嘛,就会弹钢琴,什么都不懂,赵孟华一追就追到咯,这边追到,那边才跟陈雯雯谈分手当时这个事情在同学圈里闹得好大的。可是后来出了个事情,赵孟华不知怎么在地铁隧道里迷路了,打了无数电话就只有陈雯雯的电话能打通,这样才把他搜救出来。赵孟华这下子才洗心革面,又回去跟陈雯雯好了,也信教了,柳淼淼就被他踹了。”

路明非点点头,心说看起来故事剧情变化不大,其他都没变,只有跟楚子航相关的事情出现了严重的扭曲。

“可这种事情哪会那么轻易地过去呢,大家都受伤害了嘛。陈雯雯也没法一下子就忘了赵孟华以前怎么对自己,柳淼淼更冤枉,人家搞得好像破镜重圆似的,把她丢一边了,可赵孟华追她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跟陈雯雯已经分手了,”苏晓樯又说,“赵孟华也没辙,他都洗心革面了,还能怎么样呢?他要跟陈雯雯在一起,柳淼淼就伤心;要跟柳淼森在一起,陈雯雯就伤心。最后他选了那个救他命的。”

“每个人都有心事啊。”路明非说。

“我说了你别失望哦,”苏晓樯小狐狸似的笑笑,“我觉得陈雯雯和柳淼淼也不是真喜欢你啦,她们跟你喝那么多酒,是对现在的生活不太满意,就觉得高中时候的师兄格外地好。”

“我真有那么好么?”路明非问,“我说高中的时候。”

苏晓樯想了想:“嗯,很好,特别好!”

如此简单直接的评价倒是让路明非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烧头“我……不渣么?”

“你怎么会渣?”苏晓樯很不解的样子。

“我后来出了点状况,有些事记不清楚了,片段性失忆。”路明非说,“我今天听陈雯雯笑说我跟她一起讨论杜拉斯,又跟柳淼淼一起合奏,好像跟女孩们关系都很好的样子……真的不渣么?”

“那算屁啊!你跟陈雯雯讨论杜拉斯那事儿我知道,当时她得了红斑狼疮住院嘛,学校号召大家轮流去医院探望,去着去着大家都懒了,只有你还每周去一次,你和她又没有别的说,就讨论杜拉斯咯。后来陈雯雯康复了,还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大家才又都跟她好,可她最丑的时候,只有你跟她讨论杜拉斯,她当然暗恋你了。不过你怎么会对脸上长疮的陈雯雯动念头呢?你可怜她嘛。至于跟柳淼淼合奏,那是学校安排的好么?你以为你想躲就能躲掉啊?”苏晓樯说,“我们三个里,跟你真有关系的其实是我啊!你不会这都不记得了吧?”

“我们什么关系?”路明非心惊肉跳,心说妈的!问错人了!原来正主儿在这里!

苏晓樯慢慢地搂住他的肩膀,慢慢地靠近他的脸,直到呼吸相闻,她的媚眼如丝,睫毛好像飞起的鸟翼:“我们铁哥们啊!我们一起打群架啊!”

尼玛还有这一出么?尼玛老子高中的时候还是古惑仔么?路明非瞠目结舌。

“当时外校经常有人来我们学校欺负女生嘛,要钱,说黄色笑话,拉拉扯扯,学校又管不了,”苏晓樯说,“最后是我俩带人把他们都灭了。那天在篮球场上,你守着球,每个球丢过去就砸趴下一个,牛逼爆了!”

“你也参加了?你拿什么武器?”路明非在脑海中构建着自己的英雄壮举。

“我帮你递球啊,我帮你擦汗啊,我要什么武器?”苏晓樯说,“后来我们就经常约会了!”

尼玛还是要当女朋友的节奏啊!不知道当时有没有表白啊!路明非在心里大喊。

“我们约会干什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网吧打游戏啊,给班里图书角买杂志啊,组队跟外校打篮球啊,你是主力中锋我是拉拉队长,我俩当然要经常约会了!”苏晓樯笑,“说真的我暗恋过你。”

长久的沉默,路明非终于问出了那个他一直都有点担心的问题:“我那时候……不动手动脚吧?我是说不会占女孩便宜什么的……”

他委实对自己这些方面的人品没信心,他高中时候可是买了很多擦边球的漫画书,其中比较暴露的那几页翻来覆去地看,页边都比其他页黑。妈的漫画上穿比基尼的少女都让自己如此爱不释手,这个活泼热辣吹弹可破的苏晓樯近在咫尺可怎么办?妈的妈的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苏晓樯见自己的第一面那么怨念吧?

“什么算动手动脚?”

“拉拉手什么的……”路明非快绷不住了。

“比这夸张多了!我俩抵胸对撼啊!”苏晓樯神情严肃。

路明非傻那儿了,只觉得脑海中的画面走马灯似的闪。

“哈哈哈哈,逗你的啦!我也下场打球啊,打球当然抵胸对撼咯,鬼知道什么时候带球过人的时候就撞上了,”苏晓樯大笑完了,拍拍他的肩膀:“别瞎想啦,你以前特别绅士,会给女孩子拉门,微笑着听人家跟你说话,从来都不嬉皮笑脸,你知道谁喜欢你,但你岂止不会占便宜,你甚至都不会让人难堪,你也知道谁伤心难过了,就会悄悄地帮人家。你特别好特别好,可人家来我们学校欺负人的时候你又会忽然拿起球砸过去,凶神恶煞的,连喜欢你的女孩都怕。”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啊。”路明非轻声说。

“嗯。”苏晓樯认真地说,“我问过你为什么要对大家都好,你只说了一句话,你说,我有力气的时候,我就帮人家,人家有力气的时候,我也希望他帮我。’”

“说得真好。”路明非说。

“可你总是我们中最有力气的那个人,所以总是你帮我们。”苏晓樯站起身来,“好啦!我要走了!再不回家我爹妈要以为我夜不归宿了!”

“嗯,那我不送你了,就几步路。”路明非说,“谢谢你啊小天女。”

“谢我什么?”苏晓樯眯咪眼笑,“谢我跟你说我们三个都不是真的喜欢你么?”

“谢谢你告诉我我即使有那样的机会也不会变成一个人渣,让我对自己有信心。”路明非认真地说,“我有个姓楚的师兄总教我要做好人,我做了好人,我很开心。”

“总做好人很累的哦,”

“可是做了坏人不能原谅自己。”

“师兄你是个笨蛋啊!”路明非惊讶地抬起头来,苏晓樯正站在凉亭前的雨帘下,她脱下了那双黑面红底的高跟鞋拎在手里,双手背在身后,踮着脚尖赤足而立,转过头来看他。

“我说我现在不喜欢你,未必将来不会喜欢你,女孩子是要靠追的嘛,”苏晓樯狡猾地笑着,她的头发漆黑,dior的套裙也漆黑,但她的脸蛋素白小腿素白,拎着高跟鞋的手也素白,全身上下只有黑白两色却很美,“不追就只是憧憬和暗恋啦,对我是这样,对你喜欢的那个女孩也是这样。”

“你知道我喜欢谁?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这个忽然淸醒过来凌厉起来却可爱很多的小天女。

“从你的眼睛里就看得出来啦,没劲!”苏晓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向雨里,“别回那个医院去啦,你根本没病,你就算有病也是相思病!”

看着她奔入那座别墅,路明非无声地笑了笑,打着伞走出凉亭,穿越花园步道,消失在风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