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绿珠下马和她闲聊一会,两个人就分手了,临到出城门时,胡绿珠才猛然一勒缰绳:“绛英,我丢东西了!”

“怎么了小姐,丢什么了?”绛英早被那匹突然野性大发的马颠得没脾气,擦着汗,赶上来问。

“我把马球杆放在杨娇儿车轼上了!”

绛英吓得腿一软:“求求你了小姐,你去追吧,我可没力气了。”

胡绿珠“扑哧”一乐,说:“行,你在这儿等我,我一会儿回来,不见不散。”

她虽然是洛阳人,但毕竟是个大家闺秀,不知道青楼楚馆到底在什么地方。只听说北城离宫墙不远的地方,是片莺莺燕燕的集中地。不一会儿,胡绿珠扬鞭来到北城,见人就问:“谁知道猗红馆在哪?”人家看,一个长得挺体面的大小姐,到处打听猗红馆,倒也可乐,一通乱指,指得胡绿珠找不着北。

好不容易,一个在街角坐着打盹的汉子道:“你随我来,猗红馆就在羊拐巷后头。”

胡绿珠拭一把头上的汗,道:“好,快些!”

那汉子长得贼眉鼠眼、面目黯黄,双手笼在袖子里,不一会儿,把她带到一条暗森森的巷子里,指着后门道:“你若是找人,就从这里进去。”他往后门上重重敲了几下,里面探出一张脸来,跟着门打开了,门里是两个相貌狰狞的大汉。

胡绿珠翻身下马,刚觉得有些不对头,就被那汉子从背后用力一推,直跌进去,那猥琐汉子笑道:“这妞儿虽然年龄大了点,相貌没话说吧?你们猗红馆不是一直要找个天仙般漂亮的女人做头牌吗?等你们生意好了,别忘了我柳三狗!”

胡绿珠小时候跟哥哥们一起练过两年功夫,此刻虽然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挟持住了,却也不甘受辱,飞起一腿,猛踹左边的大汉。

那大汉一退身躲过了,骂道:“快来人,柳三狗是怎么买姑娘的,买来个这么烈性的小蹄子!拿那个‘三日绵’来,给她喂下。”

随着他的叫唤,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肥胖女人走了过来:“这年头,哪个女人不爱钱,还要什么‘三日绵’,等老娘好好劝她两句……哟,这妞儿长得可真俊,徐府送来的小老婆,没一个比得上你。你要是从了,我米若花马上升你做头牌红倌人……”

她话还没说完,胡绿珠早一口唾沫唾在她脸上,怒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你竟然敢……”

米老鸨用绸帕擦干净脸,冷笑道:“我管你是谁,这么大年龄的姑娘,还穿着闺女家的衣裳,孤身上路,看你也不像什么良家女子,来呀,把她的嘴巴给我撬开。”

右边的大汉一把捏住胡绿珠的下颌,米老鸨从衣襟下解下荷包,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瓶,往她嘴里轻轻弹了一滴,得意道:“就这一滴,管你什么良家女子,公侯千金,都得着了我的道儿,我米若花的运气真不错啊,刚从徐府收回了十个姑娘,又白拣了个这么个打着灯笼找不到的大美人。”

她让大汉们放开胡绿珠,拍拍手,望着远处明黄色的宫墙,咬牙切齿道:“嘿嘿,于皇后啊于皇后,算我用人不慎,不小心得罪了你妹妹,又被你逼得关门大吉,可今天总算到了我翻身的日子。你心狠,有比你心更狠的高夫人对付你。我含悲忍恨了几年,也该重新在洛阳城扬眉吐气、再世为人啦!”

胡绿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大地似乎软软地往下陷去,天地似乎急速地往高处退去,她似乎被人抽去了筋骨,又似乎被人扭成了麻花,她觉得自己好象已经站立不住,却又有什么东西象云朵一样把她托起,轻轻地往天空飘送而去。

“把这丫头送到芍药厅去,一会儿两位王爷就过来,嗐,可惜了我那位原来的头牌李小雅,在尼姑院里呆了几年,又被于皇后毁了容貌,也不知道三王爷还会不会再喜欢她,不行就让这丫头填空吧。”米若花拭了拭肥脸旁的两滴泪,吩咐大汉们。

芍药厅是一个不算太大的院落,一院一厅一室,外院里种满了奇花异草,藤蔓直侵上阶,映帘成碧,十分宁静。

入得厅来,只见左壁上悬挂着四幅仕女秋千的条幅图画,右壁之上,是一张绣满五色翔毛花草的绣幛,壁下并放着两张胡床,**搭着紫羔皮的褥子和kao垫,床中是大理石面子的小方案,案上放着八碟时鲜瓜果。

厅堂中间,摆放着一张紫檀木方桌,桌上放着孔雀掸瓶,桌边有一个紫金薰香炉,散发出龙涎香的奇特香味。桌后一扇镶螺钿玳瑁的八扇黑漆木屏风,屏风上画的是貂婵拜月、吕布戏貂婵的画面。

屏风之后是内间,放着一张很大的雕花木床,**大红软纱的帐子低垂,床边一榻一案,花梨木书案上满满磊磊地摞着书和笔砚,看起来简直像一个大家千金的闺房,哪里有半点风尘气。

大汉将胡绿珠提起来放美人榻上一放,笑道:“算你运气好,今天来的,可是两个怜香惜玉的公子哥儿,在这等着,好好服侍,有你的好处。”

胡绿珠已经连抬一个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半闭着眼睛,心下懊恼不已,从柳三狗到米老鸨,挨个恶狠狠诅咒了一遍,甚至连杨娇儿也骂了几句。

门外的走廊下,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脚步轻捷有力,一声一声直撞入胡绿珠的耳朵里,也不知道是谁家前来猎艳的登徒子,胡绿珠既希望他们认得自己,又希望他们根本就没见过自己。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终于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