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国珍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来没有想到,女儿的婚事之所以蹉跎到今天,竟是因为她心中存着这样一种惊人的念头。

“糊涂!”胡国珍猛然转过脸来,怒道,“读书读史到今天,心智还这么幼稚!宫廷岂是平常去处?那里的阴谋诡计、秘事机关、斗争和倾轧,绝不比朝廷中简单,宫中的每个女人都有背景和家世,珠儿,你若入宫,仅仅是那一份寂寞,就会让你无法忍耐。”

胡绿珠仰起了脸,面上有一种决绝的神色:“女儿心意已决,若不能入宫,女儿立志终生不嫁,和姑姑一起在瑶光寺中做练行尼。”

“什么?”听见女儿的威胁,胡国珍不禁微觉心惊。

自己的妹妹胡秀菱,本来也是个才貌出众的姑娘,就是因为没嫁个合适的夫婿,遇人不淑,才年纪轻轻,就舍身入寺。

这女儿性格刚强,可是个说得出做得出的主。

倘若她真跟着姑姑出了家,人家说起来,胡家的姑娘,全去当了秃头布袍、心如死灰的尼姑,让他这个胡家的掌门人还怎么见人啊?

“让女儿入宫吧……”胡绿珠满脸都是求恳的神情,“爹,我听说了,下个月皇上又要在民间选取四名女官和嫔妃,女儿虽说年龄大了些,可只要爹同意,女儿有办法入宫为妃。”

胡国珍叹了口气,沉吟难决。

大魏的后宫里,宫事向来幽秘异常,并不是嫁女的理想去处。

这几年,后宫中离奇死去的皇子和嫔妃,总共将近十人。

外间纷纷传说,这都是皇上的宠妃高夫人的手段。

她害怕别的女人分去皇恩,所以才屡次用毒药或杖刑,杀死偶然得到皇上临幸的嫔妃。

七个月前,皇长子元昌也无缘无故从马上跌下来摔死,于皇后同样难逃此劫,她死了之后,宫廷内外,议论纷纷,什么样的传言都有。

于皇后的堂弟、侍中于忠愤恨之下,特地进了一个折子,说这些事情的幕后人正是刚刚发迹不久的外戚高家,他恳请皇上追究此事,谁知道,皇上竟然当廷发怒,将于忠贬谪到漠北。

两个月后,因颍川太守叛归南梁,皇上才将于忠召回来平叛,至今没有恢复领军将军的官位。

而备受众人议论的高夫人,不但没有受到掖庭的追查,反而要在两个月后被册封为大魏皇后。

高夫人不但自己深得皇上的欢心,而且是高肇的侄女,身后有一个权势薰天的庞大家族。

珠儿,她简直是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

想到这里,胡国珍急得满头是汗,他凝视着女儿如花的容颜,一想到她即将落入高夫人手中,就不寒而栗:“傻丫头,你怎么会有这种糊涂心思?”

“那是因为,女儿希望在那里实现相士的预言。”

胡绿珠生下来时,据说四壁之内有红光闪现。

当时是个夏天,也没人放烟花爆竹,家里更不会点火盆、炭炉,所以胡国见了这等奇异现象,惊讶不已,还特地请了京城的著名相士赵胡来给襁褓之内的女儿看相。

一看之下,洛阳城的名卜赵胡竟然屏开众人,对胡国珍说,此相贵不可言,异日自有应验,火光之事,不得再去告诉别人,以免生祸。

二十一年来,他一直将此事深藏在心底,不料女儿却早已知晓。

“胡说,哪里有什么相士的预言!”

胡绿珠深深地看进父亲的眼睛里:“有的,我知道……我偷看过父亲的日记。”

胡国珍无法再反驳她,只得叹道:“入宫,是一场豪赌,哪有去清河王府省心?你别以为当爹的只图巴结王府的亲事,爹也是为了你好,唉,你看皇上对夫妻十年的于皇后,都那么心肠硬,对你,三天新鲜劲一过,能活个全尸出来,已经是胡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了!”

“爹,你放心,女儿自有主意。”

见父亲不再激烈反对,胡绿珠自信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