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宋绯不留余地地挑衅,太叔衍始终谦和以对。回到家中后他问自家夫人:“你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太叔夫人奇怪地看他一眼道:“就跟平常一样啊,那时肚子还没有鼓起来。”

太叔衍沉思道:“那我入宫时见王后的肚子已经凸显出来了。”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莫非每个妇人怀孕时的迹象还不一样么?”

太叔夫人更奇怪了:“三个月肚子能有那么大?”摇了摇头,“我是没见过,王后该不会怀的是怪胎吧?”

怪胎倒不是。太叔衍后来打听了下才得知王后怀的是双生子,所以肚子比其他孕妇稍微大一些。这话出自郑神医之口,郑神医还说了,王后怀的是男孩。

这种尚在娘胎里就能看出男女的无稽之谈,太叔衍是不信的,可是若这话出自郑神医之口,偏偏就容易令人信服了。就算郑神医是胡诌,可是两个,总有一个是男孩吧?

晋王现在无子,宋绯是王后,她生下来的儿子是理所当然的嫡长子,世子。就算晋王不想立为世子,可祖制摆在那里,遵循了数百年,由不得旁人打破。

宋绯生下儿子以后地位会更加稳固,她做王后已经令他生出危机感,若是她的儿子再做了世子……后果难以想象。事实真相是宋绯怀孕三个月,却让医师少报了一个月,所以太叔衍以为的三个月其实是四个月了。

但太叔衍对这种妇人的事

也许宋芸的办法可以一试。

太叔衍吩咐仆人弄来一瓶毒药,然后让自己在宫中的眼线交到宋芸手上,并叮嘱说:“夫人万事小心。”

宋芸点了点头,脸上荡起笑容来,她是真的开心,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回头便将那瓶毒药交到桓止手上。桓止面沉如水,揭开盖子看了看,瓶里是一些白色粉末,按理说应该是毒药之类的,可是桓止知道太叔衍没那么好骗,他召来医师:“看看这里面是什么。”

两位医师见晋王神情凝重,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于是慎重地研究了一下,可是并没有发现异常。可刚才晋王的神情令他们觉得这瓶药一定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于是更加慎重地研究了好几下,最终还是没有结果。

两位医师忐忑地说:“陛下,这,这里面只是白面粉而已……”

桓止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果然。”他命人牵来一只狗,将面粉喂给狗,狗吃了也没什么异常,活蹦乱跳的。

果然是老谋深算啊,做事令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桓止晓得太叔衍行事谨慎,这次拿白面粉来糊弄人是想投石问路?

他问宋芸:“太叔丞相将这东西交给你,你就急忙过来了?”

宋芸点头道:“对啊,妾身以为抓住他的把柄,就急忙赶过来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宋芸平时掩饰得很好,可唯一一点不好的地方就是容易得意忘形,怕是露出破绽被太叔衍发现了。

桓止把面粉交给她:“你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就行。”

宋芸应下来。

第二天,宋芸找到太叔衍,佯装发怒道:“王后喝下你给的东西后根本没中毒,我等了一夜,第二天起来见她仍是活蹦乱跳得很。丞相大人为何要如此戏弄于我?”

太叔衍笑道:“且不说这些,夫人下毒之后是不是很心虚,怕被陛下发现惩罚于你,而且夜里躺在**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心里十分后悔?”

宋芸愣了一下:“我……丞相说得不错。”

太叔衍道:“既然后悔,夫人应该感激我没有给你真的毒药,否则就覆水难收了。”

宋芸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暗叹这个太叔衍真难对付。

送走宋芸后,太叔衍敛起笑容,若非他谨慎,恐怕早就栽了跟头,宋芸伪装得天衣无缝,他并没有怀疑,但是由于天性谨慎,他怎么也得试探一下。于是将“毒药”交给宋芸,照理说宋芸得到毒药后应该回到自己的寝宫筹谋下一步。可是她却急急奔到晋王寝宫,怎么可能不令人怀疑。

太叔衍沉吟,晋王应该是知道事情是他做的了,为了除掉自己还真是不择手段。其实,太叔衍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第一,秦王当初派刺客来是他撺掇的,新任秦王即位,他奉命出使秦国,然后趁机找人劝服了秦王。

第二,魏蓉会知道宋绯就是当初的卫世子也是他暗中转告的,目的当然是借刀杀人。至于他是如何得知宋绯的身份的,很简单,他曾派人刺杀真正的卫世子,从一开始就怀疑宋绯是女的,后来被她糊弄过去。再后来宋绯和晋王走得很近,举止亲昵,他不觉得晋王有某种特殊的癖好,所以又开始怀疑,可怀疑没用,因为宋绯那时有晋王庇护。

再后来宋绯回卫国。卫国立马多出了个镇国公主,他派人去卫国打听,在得知镇国公主是卫世子一母同胞的妹妹之后,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切。

他开始布局,借魏家的刀解决宋绯。可惜这把刀有些钝,没伤得了敌人反自伤。

宋绯当上王后对他是大大的不利啊,他知道晋王胸怀抱负,想削弱三卿之权,就算不是为了宋绯,晋王早晚有一天也会对太叔氏下手。

而宋绯的出现,令他加快了步伐。

诽谤王后,是杀头的大罪,晋王恐怕是没有证据才来暗的。

太叔衍想到这一层,有些坐立难安,他脚踏的是晋国国土,若是晋王铁了心要杀他,他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如今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他想起桓子义被幽禁在某处别馆里,扶持桓子义登位?不行,桓子义也不是什么善茬,而且废一次君已是大逆不道,废两次会惹得天人共愤。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逃往他国,齐楚两个大国不管哪个都可以,他平日借着晋国丞相的位置与三国常有往来,晋王和这三个诸侯国都有摩擦,可是他没有。他的为官之道讲究与人为善,只要别人不危害自己的利益,那就绝不得罪。

可是他在晋为官数十年,掌握了晋国的不少机密,晋王肯定不会放人。而且真要轻易放弃自己在晋国苦心经营的一切么?

他踌躇难决,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晋王始终没有动静,王后的肚子越来越大,重新获宠,晋王无事时便扶着王后在后花园散心,谈笑风生,夫妻和睦得很。群臣也不计较那么多了,毕竟子嗣来得比什么都重要。

宋芸主动请求回卫国,晋王答应了。

宋芸临走那天,私下对太叔衍道:“丞相大人想必也知道了,我是和陛下联手骗你的,陛下就想置你于死地,因为你伤害了他最爱的人。”

太叔衍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宋芸撇撇唇:“因为我看不得王后比我幸福,她有什么,有的只不过是一个高贵的身份而已。我奉劝丞相别想着苟且偷安,有王后在的一天,她永远会惦记着你的脑袋,当然,妇唱夫随,陛下也会惦记的。丞相若是想在晋国呆下去,除非废君自立。”

太叔衍心头一惊,皮笑肉不笑道:“夫人就不要挑唆了,还是安心回你的卫国去吧。”

一切看起来很平和。冬去春来,玉都河上游决堤,洪水爆发,淹没千亩良田的消息传到京都,像是平静的湖水炸起了几丈高的浪花。

玉都河绵长蜿蜒,自西向东,是贯穿晋国的一条河流,晋国的田地几乎有一半要靠玉都河的灌溉。这下发生洪灾,其危害程度不亚于一场重大的战事。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殿内群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都是同一个心思,生怕晋王派自己去治水,可这是个苦差事,玉都河的隐患一直存在,不治理个三年五载是绝对完不成的,那几乎相当于外放了。治好了也没有多少赏。其实治水是个大工程,里边有油水可捞,可是没人敢捞。而且历代治水的大臣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太叔衍有苦难言,推辞不得,无奈只好收拾行囊去了。

玉都河水是长久以来的隐患,每隔个三五年便会爆发一次,太叔面对这滔滔河水简直一筹莫展,他年纪大了,跋山涉水奔波了十几天,身体十分疲乏,而且还有些水土不服,他打起精神,不能就这样垮掉,他一定要治理好河道,让晋王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于是派人又是勘测地形,又是找附近农户询问这里的情况,粗略估计了下,自己短期之内是回不去了。

遭受洪灾的百姓一看前来治水的是当朝丞相,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安慰,要知道他们刚失去家园,正是彷徨无助之时,晋王派了这么一位大官过来,无异于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太叔衍一心,记挂着朝中之事,他这一走,朝中时局又该有变化了,丞相之位不会一直空着,已交由卿季宣暂代,卿季宣在这位子上坐下恐怕就不会下来了。他心中郁结,再望着滔滔河水,更是一筹莫展,来这里两个月,没有丝毫进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