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这个白衣少年讲出来的理由,当然是有理由的,而且是别人想不到的理由。

他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出来,想不到西门吹雪居然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你就连一点理由都没有,我也不会伤你的毫发。”

“真的?”

当然是真的,西门吹雪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没有人怀疑。

“西门吹雪要杀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西门吹雪不杀人,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这是真的。”白衣少年说,“我相信。”

“如果西门吹雪要杀你,就算你是个弱女子,就算你是陆小凤的情人,就算你是那个牛肉汤,现在你都已死在剑下。”

“现在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因为一个很好的理由,我相信天下再也没有比这个理由更好的理由了。”

“哦?”

“嗯。”

“什么理由?”白衣少年问,“为了什么?”

“因为你虽然不是男人,是个女人,而且就是陆小凤最近最喜欢的那个牛肉汤、牛皮糖、牛大小姐,我却不是西门吹雪。”

这个人说:“我从头到脚,从头顶到脚底,全身上下,绝没有一个地方是西门吹雪。”

大鼓傻呆了,绣花鞋傻呆了,牛肉汤也傻呆了——不管她是不是牛肉汤,她都傻呆了。

何况她真的就是牛肉汤。

她知道西门吹雪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这个人刚才的样子,就是西门吹雪的样子,孤独、寂寞、冷。

如果你认为用这五个字描述西门吹雪还不够,一定要用十三个字才够,那么这十三个字就是除了孤独、寂寞、冷这五个之外,再加上八个字。

骄傲、骄傲、无情、无情。

这个人刚才看起来就是这样子的,可是现在却好像不一样了。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神。

这么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如果西门吹雪需要一个人死,这个人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现在我知道了,你绝不是西门吹雪。”牛小姐盯着这个人问,“如果你不是他,你是谁?”

她相信这个人就是西门吹雪,只因为她已经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西门吹雪那种独一无二的孤高和萧索,也已感觉到那种独一无二的凌厉剑气。

除了西门吹雪自己之外,还有谁能给别人这种感觉?

“西门吹雪的脸,本来就像死人一样,非但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而且连一点表情都没有。”牛小姐说,“最重要的一点是,大多数人只要远远地看见一个穿一身白衣如雪的白衣人,而且还带着一把长而狭的乌鞘剑,他的腿就发软了,哪里还敢去看这个人的脸?”

她的结论是:“所以在理论上来说,要假扮西门吹雪,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这种理论是正确的,只不过理论和事实通常还有一段距离。所以牛小姐又说:“事实上要扮成西门吹雪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为什么?”

“因为他的剑气和杀气。”

——无论谁只要一看见西门吹雪,立刻就会感觉到他那种凌厉迫人的剑气和杀气,而且立刻就会被震慑。

“所以这个世界上能改扮成西门吹雪的人并不多,以我的看法,好像还不会超过三个。”

“哪三个?”

“西方玉罗刹、陆小凤,和司空摘星。”

牛小姐说:“西方玉罗刹就是那个西方魔教的教主,司空摘星就是那个小偷,陆小凤当然就是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自从银钩赌坊那件事后,西方玉罗刹好像从未再出现过。”这个白衣人说,“何况他本来就很少在江湖中出现。”

“好像是的。”

“所以我当然不会是他。”

“好像不会。”

“我当然也不会是那个超级混蛋陆小凤。”

“我看你也不像!”

“所以我恐怕就只有是司空摘星了。”

“恐怕是的。”

这个白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的眼力好像还蛮不错,只可惜你还是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司空摘星不是小偷,是大偷,超级大偷。”

“不但是超级大偷,而且好像还是偷王之王。连陆小凤看见他都头大如斗。”牛小姐说,“能够让陆小凤爬在烂泥里去挖六百八十条蚯蚓的人,除了他好像还没有第二个。”

司空摘星大笑,刚才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已完全消失无踪。

直到现在,牛小姐才相信陆小凤说的话,这位偷王之王,实在是个天才,实在是扮什么就像什么。

陆小凤曾经告诉过她:“我曾经在一个叫作‘幽灵山庄’的地方,看见过一个人能把自己改扮成一条狗,可是这个人却说,他的本事还比不上司空摘星的三分之一。”

大鼓和绣花鞋也傻了。

他们虽然已听见过司空摘星的名字,偷王之王在江湖中名声之响亮,并不比西门吹雪差多少。

可是他们想不到这个偷王居然却改扮成剑神,而且能骗过他们。

他们也懂得易容术,干他们这一行的人,没有不懂易容术的。

这本来就是一个要做职业杀手的人,最基本的条件之一。

可是他们想不到一个人竟能在一瞬间把自己的气势和声音完全改变。

要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不难,要改变他的声音就难了,他一定要先学会传说中那种可以控制喉咙肌肉的本事。

所以大鼓什么话都没有说,从身上掏出一沓银票,用双手送到牛小姐面前,摆在地上,然后就像一只肥肥胖胖的蝴蝶一

样飞走。

绣花鞋也没有说话,也走了,走时的脚步声当然要比来时轻得多。

司空摘星带着笑看她走,忽然问牛小姐。

“你为什么不留下她?”

“我为什么要留下她?”

“因为她好像还有一样东西忘记还给你了!”司空摘星看着大鼓留下来的银票,“这一类的东西,通常都不大容易被人忘记的,就算她忘记,你也不该忘记。”

他解释:“因为你们都是女人。”

“我对女人的经验虽然没有陆小凤那么多,可是也不算太少。”司空摘星再补充说明,“根据我的经验,金银珠宝这一类的东西,一到了女人手里,就好像一坛三十年陈的女儿红到了陆小凤肚子里一样,再想要他吐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一次你错了。”牛小姐说。

“哦。”

“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才没有留下她。”

“为什么?”

“因为我忘记了,”牛小姐笑得像一朵纯洁的小百合,“因为我根本就忘记了把银票给她。”

“你没有忘记给大鼓,却忘记给她?”

“嗯。”

“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牛小姐说,“别人却以为女人只提防男人,那是错的。”

“这就对了。”

——女人对女人总是比较了解得多一点的,对不对?

“现在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了,”牛肉汤问偷王,“你能不能告诉我?”

“能。”

司空摘星说:“我虽然不是陆小凤,可是我也不大会拒绝像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牛肉汤笑:“你至少还有一件事跟他一样,你的嘴也跟他一样甜。”

——你尝过他的嘴,你想尝尝我的嘴?

牛小姐不但漂亮可爱,而且聪明,像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这种坏男人,心里想做什么事,不必等到他们说出做出,她已经知道。

所以她根本不让这个坏男人有开口的机会,立刻又抢着说:“我要老实和尚替我写的那封约战西门吹雪的信,你怎么会看见的?”

“你怎么知道我看见过?”

“如果你没有看见,怎么会冒充西门吹雪到这里来?”

“这道理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司空摘星在叹气,“我相信你一定认为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子的。”

他这口气叹得真长:“只可惜这次你错了。”

“难道事情不是这样子吗?”

“不是。”

“不是这样子,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问题现在我还不想回答你。”司空摘星说,“现在我只想喝一碗又滚又烫的大碗牛肉汤。”

“而且还要是我亲自炖的。”

司空摘星大笑:“这次你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