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牛大小姐看着司空摘星走回来时脸上的表情,忍不住问:“你刚才是不是见到了一个大头鬼?”

“没有,”司空摘星说,“可惜我没有,可惜这里也没有大头鬼。”

“可惜?可惜是什么意思?”

“可惜的意思就是说,我倒宁愿我刚才见到的是个大头鬼。”

牛大小姐压低声音问:“难道那个小老太婆比大头鬼还可怕?”

“哼。”

“她是谁?”

“哼。”

“哼是什么意思?”

“哼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也不能说。”司空摘星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

“你在说谎,”牛大小姐说,“这次我看得出你在说谎。”

这次司空摘星连哼都不哼了。

牛大小姐故意叹了口气:“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司空摘星偷王之王居然是个这么样的人,不但会说谎,而且还是个胆小鬼,别人只不过在他耳朵旁边说了两句话,他就吓得像个龟孙一样,连屁都不敢放了。”

司空摘星忽然站起来,向她咧嘴一笑:“再见。”他说。

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完,他的人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牛大小姐呆呆地坐在那里,生了半天气,发了半天怔,还是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司空摘星要走的时候,谁有法子拦得住他?谁能追得上?牛大小姐的神通再大,也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她实在快气死了。

那个贼小偷明明答应陪她到黄石镇去的,现在却一走了之。

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呢?除了生自己的气之外,她还能生谁的气?

那对神神秘秘的老夫妻居然还坐在那里,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有时候甚至还鬼鬼祟祟地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一笑。

牛大小姐终于忍不住了。

她忽然像根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大步往那个角落走过去。

走过去之后,牛大小姐更生气了。

这个面黄肌瘦的小老头,和这个弯腰驼背的小老太婆,吃的居然比两匹马还多。

更气人的是,马吃草,他们

吃的既不是草,也不是“白”的。

他们吃的都是一个身体健康、食欲旺盛的人最喜欢吃的东西。

我们的牛大小姐恰巧正好是一个身体健康、食欲旺盛的人,而且还饿得很。

最气人的是,这两个老乌龟非但没有请她坐下,而且连一点请她吃东西的意思都没有。

于是牛大小姐的“决心”在忽然之间又下定了,这位大小姐下定决心的时候,是什么事都做得出。

她忽然坐了下去,坐在司空摘星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拿起一双筷子,坐下来就吃,而且专捡好的吃,绝不客气。

弯腰驼背的小老太婆吃惊地看着她,看了半天,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年头实在变了,我们做小姑娘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你们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牛大小姐的筷子并没有停。

“那时候就算有人请我们吃一点东西,我们也不敢动筷子。”

“那时候你们真的不动筷子?”牛大小姐伏在桌上,吃吃地笑个不停,连她刚夹起来的一大块京葱烧鸭子都忘记了吃。

她忽然又觉得这两个老乌龟并不是她刚才想象中那么讨厌的人。

想不到,这个小老太婆忽然又做出了一件让她很受不了的事。

她居然握住了她的手,而且用一种充满了同情的眼色看着她,很温柔地对她说:“小姑娘,你一定要看开一点,千万不要再难受。”

“我难受?”牛大小姐好像觉得很惊讶,很意外,“谁说我难受?我一点都不难受呀!”

小老太婆居然好像更惊讶更意外:“你不难受?你真的一点都不难受?”

“我为什么要难受?”牛大小姐说,“老太太,你难道看不出我一定是个很看得开的人?”

老太太只叹气,不说话了。

牛大小姐也不再说话,准备又接着开始再吃,可是忽然间,她居然吃不下去了。

在这神神秘秘的小老头和小老太婆之间,仿佛又出现了某种东西,让她吃不下去。

这种东西当然也是种感觉。一种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觉,我们甚至可以把这种感觉形容为——奇怪得要命。

所以牛小姐的筷子终于放了下来。

“老太太,”她说,“你刚才是不是在劝我不要难受?”

“唉!”

老太太不说话,只叹气。

“那么,请问老太太,我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应该难受呢?”

“唉,我也不知道,”老太太说,“现在的年头变了,什么事都变了,我也不知道这种事现在是不是还会让人难受了。”

她叹着气说:“我只知道,在我们做小姑娘的时候,如果遇到这种事,不但会难受,而且还会偷偷地去哭上个十天半个月。”

牛大小姐开始有点着急了:“老太太,这种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老太太不回答,却反问:“你知不知道西门吹雪已经到了黄石镇?”

“我刚听说。”

“你知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去的?”

“他是为了去找陆小凤。”牛大小姐说,“因为他毕竟还是把陆小凤当作他的朋友。”

“你错了。”老太太说,“他不是去找陆小凤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找到陆小凤了。”

“为什么?”牛大小姐更着急,“为什么?”

“因为一个活人,是永远不会去找一个死人的。”老太太说,“一个活人如果要去找一个死人,只有自己先去死。”

她说:“西门吹雪不是去死的,他是去替陆小凤报仇的。”

——陆小凤已经死在黄石镇,这个消息无疑很快就会传遍江湖。

这位老先生和老太太显然绝不是说谎的人,否则又怎么会吓跑牛肉汤?

牛大小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下那个酒楼的,更不知道她听了那句话之后当时有什么反应。

她只知道现在她已经在一棵大树的树杈子里,而且已经哭得像一个泪人儿一样。

——这个年头和那个年头都是一样的,不管在哪个年头,一个有情感的正常女孩,都会为一个她喜欢的男人伤心的。

牛大小姐做的事在某一方面看来,也许有一点不太正常,可是她的情感却决不会比其他任何一个女孩少一点。

她哭出来的眼泪,当然也不会比任何人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