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公孙大娘并没有出去。她静静地站在屋角,脸上虽没有表情,心里却实在担心。这地方太小,金九龄选的兵器,威力却太大。他招式一发动,陆小凤只怕就很难有回旋闪避的余地!

大铁锥长达五尺,绣花针却只有一寸。他们用的兵器,一个至强,一个至弱,一个极重,一个极轻。柔虽能克刚,弱却未必能胜强,轻更无法能制重!在兵器上,陆小凤显然已吃了亏。

金九龄忽然道:“你能不能也请出去?”

公孙大娘冷笑道:“你难道还怕我暗算你?”

金九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可是你留在屋子里,对我也是种威胁!”

公孙大娘迟疑着,用眼角瞟着陆小凤。

陆小凤淡淡道:“我们在屋子里交手,外面也一样能看得见的!”

公孙大娘叹了口气,终于走了出去,忽又回过头:“我的功夫现在已恢复了八九成,你纵然战败,他也逃不了的!”

陆小凤笑了笑,道:“我根本从未想到他能跑得了。”

金九龄微笑道:“这屋子已是死地,我现在也正想将自己先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这句话说完,他的大铁锥已出手!

这大铁锥实际的重量是八十七斤。一柄八十七斤重的大铁锥,在他手里施展出来,竟仿佛轻如鸿毛。他用的招式轻巧灵变,也正像是在用绣花针一样。这一招施出,竟暗藏着六七种变化,却听不见丝毫风声。陆小凤叹了口气。

直到现在他才真的明白,金九龄实在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武功实在是深不可测。直到现在他才相信,木道人、古松居士、苦瓜大师他们,的确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的心念转动极快,动作更快。他脚步轻轻一滑,绣花针已反手刺出,只听“嗤”的一声,针锋破空,竟像是强弩出匣!

这根绣花针虽然轻如鸿毛,在他手里施出来,却仿佛重逾百斤。他用的招式刚猛锋利,竟也正像是在用一柄大铁锥。眨眼间两人已各自出手十余招。至强至刚的兵器,用的反而是至灵至巧的招式!至弱至巧的兵器,用的反而是至刚至强的招式!

这一战之精彩,已绝不是任何人所能形容。江重威、华一帆、常漫天,面色都已不禁露出惊讶之色。他们虽看不见,却听得见。

屋子里只听得见绣花针的破空声,反而听不见大铁锥的劲风。他们全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却也无法想象这是怎么回事。只听绣花针破空之声,“嗤嗤”不绝,愈来愈急,而且听之在东,忽而在西,流窜变化,竟远比飞蜂还快十倍。

华一帆忍不住长叹道:“难怪木道人也常说陆小凤是百年难逢的武林奇才,此言果然不虚!”

常漫天沉着脸,道:“但金九龄却更可怕!”

华一帆道:“哦?”

常漫天道:“陆小凤的出手如此迅急,招式变化如此快,但金九龄的大铁锥施展开,竟还能连一点风声都不带出手,这岂非更令人不可思议!”他知道金九龄用的是大铁锥,因为他刚才已问过欧阳情。他交手经验的丰富,远不是养尊处优

的华玉轩主人能比得上的,他的分析当然也远比华一帆更精辟。

华一帆沉默了半晌,缓缓道:“久闻常总镖头身经战役之多,少有人及,这话看来也不假!”

一句刚说完,突听“呼”的一声,如狂风骤起,如神龙出云。

常漫天悚然道:“金九龄招式已变了!”

金九龄招式如此一变,变得刚烈威猛,无坚不摧,无物可当!屋子里突然间已被大铁锥的风声笼罩,几乎已没有别人的容身之地。

江重威动容道:“难道他刚才一直都是在试探陆小凤的出手招式,直到现在才使出真功夫来!”

常漫天道:“但陆小凤的真功夫也使出来了!”

江重威道:“怎见得?”

常漫天道:“他的大铁锥招式如此凌厉,若是换了别人,早已被逼出了屋子,但陆小凤却反而没有动静了,显然还能从容应付,在待机而动。”

欧阳情看着他,眼睛里不禁露出钦佩之色。这瞎子看得竟比有眼睛的人还准!陆小凤的确还可以从容应付,他的人竟似已从有形变成了无形,竟似已变得可以随意扭曲变化,竟似变成了一阵风。无论金九龄的大铁锥怎么样逼他,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就闪了过去。

有时这大铁锥明明已将他逼入了死地,谁知他身子突然一扭,就已化险为夷。公孙大娘面上本来带着忧郁之色,现在却已松了口气。

常漫天忽然叹道:“我本来还认为陆小凤不是敌手,现在才知道金九龄已必败无疑!”

江重威又问:“怎见得?”

常漫天道:“金九龄现在已施展出至刚至强的招式,刚必易折,强必不能持久,他的力气消耗,必定远比陆小凤快得多!”他脸上也发出了光,慢慢地接着道,“等到他已不能将大铁锥控制自如,要砸烂屋子东西的时候,也就表示他气力已将竭,陆小凤已可反击了!”

就在这时,突听“砰”的一声,“哗啦啦”一片响。

欧阳情忍不住脱口道:“他已砸烂了那张桌子!”

又是“砰”的一响。红衣少女道:“他连床也砸烂了!”

常漫天面上已露出微笑,道:“看来华玉轩主珍藏的字画,已可稳稳收回了!”

华一帆面上也已露出喜色,道:“莫忘记还有你的镖银!”

就在这时,突然又是“轰”的一声,天崩地裂的一声大震!

金九龄额上已现冷汗,大铁锥的运转,已愈来愈慢,他也知道陆小凤现在必定已将全力反击。

他踏前两步,大铁锥直刺而出。陆小凤后退两步,以退为进,正待反击。谁知金九龄突然反手一抡,大铁锥突然脱手飞出,挟带着狂风般的风声,掷向陆小凤。

这一掷之力,世上绝没有任何人能硬接硬挡。陆小凤只有悚然闪避。只听“轰”的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大震,八十七斤重的大铁锥,竟将墙壁撞破了个大洞。铁锥余势未竭,直飞了出去。金九龄的人也借着这一抡之力,跟着大铁锥飞了出去!

这一招连陆小凤都没有想到。他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屋子

里的金九龄已不见了!

“砰”的一声,大铁锥撞上院墙,落在地上。金九龄的人却已掠出墙外。公孙大娘悚然失色,正想去追,只听“嗖”的一声,陆小凤已从她面前蹿了过去。

常漫天失声道:“好快的身法!”

公孙大娘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我的气力未复,否则我也让你听听我的身法!”她并没有去追。陆小凤既然已去追了,她已不必再去追。

常漫天道:“大娘只管放心,金九龄气力已将竭,轻功也本就不如陆小凤,他逃不了的!”

公孙大娘终于笑了笑,道:“陆小凤的轻功,的确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现在金九龄也已明白,陆小凤的轻功,竟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他出动在前,又占了先机,可是七八个起落后,陆小凤竟似已快追了上来。

他们的距离本来至少有十丈,现在竟已缩短成四五丈。这距离只要一个起落,就可赶上。奇怪的是,金九龄居然并没有显得太恐慌。前面一片园林,亭台楼阁,花木扶疏。

金九龄突然大呼:“陆小凤才是绣花大盗,快来人挡他一挡!”

呼声不绝,园中小阁里,突然飞出了四条人影,赫然竟是公孙大娘的姐妹,二娘、三娘、青衣女尼和江轻霞。四个人燕子般飞来,三娘与青衣女尼在前,只听“呼”的一声,三娘手里的长鞭,已卷住了陆小凤的腿。

陆小凤全心全意都放在金九龄身上,竟没有避开这一鞭。三娘反手一抽,他的人就已将倒下。

这时金九龄已掠出数丈外,眼见已逃出了法网。青衣女尼掌中剑寒光闪动,直刺陆小凤胸膛。

陆小凤突然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夹住了剑尖。青衣女尼只觉手腕一震,剑已离手。

陆小凤用两根手指捏住剑尖,反手掷了出去。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力量和速度!

没有人能想象!甚至没有人会相信。就连“闪电”这两个字,也不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于万一。

这一剑的速度就像是光。灯燃起,灯光就已到了每一个角落里。

剑出手,剑光一闪,剑锋已到了金九龄的后心!

金九龄忽然听到了一声很奇怪的声音,他从来也没有听见过这种声音。

然后他才觉得心里刺痛,就好像伤心的人那种刺痛一样。

他低下头,就看见一股血从自己前心飙了出来。血飙出时,他才看见了穿胸而过的剑锋。

看到剑锋时,他的人已倒下!可是他还没有死!这一剑太快,比死亡来得还快。

他还能看见陆小凤蹿过来——三娘的鞭子也被陆小凤的两指一夹,就断成了两截!

陆小凤已扶起金九龄,大声道:“薛冰呢?薛冰在哪里?”

金九龄看着他,眼睛里竟已露出种奇特而残酷的笑意,轻轻道:“我现在就要去见她了,你却要过很久很久才能见得到她,很久很久……”

他的声音突然停止,心跳也突然停止。

他的眼睛还是带着那种残酷恶毒的笑意,仿佛已看见了薛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