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以前,秋惜颜从来没想过,她会遇到需要在沙漠中夜宿的时候。()

西门摩靠坐在石头上,脸色有些发白,他们虽然带了足以应付急救的器械和医药,却没有准备紧急输液用的血浆。

这导致因为断手而失血过多的西门摩只能苦熬。

吃完了没什么滋味的行军干粮,西门摩让人给秋惜颜拿了保暖的睡袋之后,便裹着睡袋蜷在石头上闭目养神,体力上的缺失让他无法再继续维持高度集中的精神。

秋惜颜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听到西门摩喊了她一声。

“颜颜,晚上别乱跑。”

秋惜颜睫毛一颤,瞅着西门摩说道:“你如果不把我绑架到这里来,我一定不会乱跑。”

“要跑也别挑半夜,掉进沙坑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西门摩的眼睛半眯着看了秋惜颜一眼,下一秒便向后一靠,似是陷入睡梦之中。

西门摩睡过去之后,秋惜颜的身边就聚拢过来四个男人,每个人分别据守着她周围的四个方向,明显是为了防止她逃走。

秋惜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早就看不出原色,又被撕去了大裙摆的婚纱,摸了摸因为入夜温度下降而变得冰凉的皮肤,对坐在她左边的那个男人说道:“还有可以保暖的衣物吗?”

那男人默不吭声地去车里翻找出一件厚实的羽绒服扔给秋惜颜,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些没能掩藏好的仇视。

“谢谢。”秋惜颜只能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对方为什么会仇视她,她很清楚。

就是因为她,西门摩才会不顾一切冲进沙漠深处。

现在这些护卫们失去了六名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他们豁出命去保护的西门摩,也因为她而失去了左手。

把尚且还冷冰冰的羽绒服裹在身上,秋惜颜又将腰部以下的身体藏进睡袋里,这才算是慢慢暖和了过来。

“该怎么办呢……”秋惜颜嘴唇轻微阖动,发出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而在羽绒服的衣摆掩盖下,秋惜颜的手摸着自己大腿上的那只手枪,纤细的手指摩挲着冷硬的枪柄,时不时危险地在扳机上打个圈,险险掠过。

当周围的沙地中响起簌簌声响的时候,秋惜颜的手指突的一抖,差一点就勾动了扳机开枪走火。

围在秋惜颜身边的四个男人互相说了几句话,显然也发觉了那个声音,几个人都显得有些紧张。

沙漠中的危险,除了声势浩大的沙尘暴之外,还有另一种。

那是在沙丘中游走的生物,獠牙和毒液是让所有人都心头发寒的武器。

无声无息,一击致命。

现在。

蛇来了。

西门摩被手下的护卫摇醒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恹恹的,但是听到对方说是蛇来了的时候,西门摩顿时汗毛直竖。

在这种无垠旷野之中,被敌人包围或许还可以强行突围,拼死一搏。

可是,如果被毒蛇包围,基本上就等于……

等死。

“怎么会这样?”西门摩离开睡袋的时候打了个哆嗦,沙漠的夜晚太过寒冷,他先前失血,很难维持正常体温。

守在西门摩身边的那个护卫推测道:“可能是白天的沙尘暴惊动了他们,巢穴被毁的话,他们就会去寻觅新的地方。”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就是在这些毒蛇迁移的必经之路上,会有西门摩他们这一行人安营扎寨。

西门摩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唯一一辆和他们一起被毒蛇包围起来的越野车,沉声道:“汽油还有多少?”

“只够我们明天到达目的地。”

“车里的帐篷呢?”

“在每辆车上有一顶。”

簌簌声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的脚步声一样,响在每个人的心头,脖颈上那根无形的绳索缓缓收紧,再收紧,令人窒息。

秋惜颜的手握着枪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西门摩,等待他的决定。

“去把汽油都拿来,帐篷拆了,点火圈。”

秋惜颜表情一怔,不等她说话,西门摩身边的护卫就先开了口。

“主人,你和那位小姐上车,我安排几个人和你们一起守在车上更安全。”

这样的说法,所有人都明白,是选择了牺牲一部分人,保全一部分人。

这种被毒蛇包围的时候,被留下来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是担心毒蛇会盘踞在车上,只要以高车速甩开他们,这一切

西门摩眼神波澜不惊地扫了那个护卫一眼。

“你打算违抗我的命令吗?”

护卫们齐齐跪下,一手抵着胸口道:“我们全部都曾经向穆圣发誓,永远效忠于您。”

“那就去拿汽油,点火道,把另外两辆车的汽油也拿过来。”西门摩听着沸腾起来的簌簌声,又加了一句。

这一次护卫虽然更加讶异,却不敢在多说话,只恭敬地应下后,带着人去执行西门摩的吩咐。

秋惜颜收回放在枪柄上的手,决定静观其变。

那些护卫们在地上洒上汽油,硬是点起一道隔绝了蛇群的火道,快速地从另外两辆车上卸下帐篷和贮备的汽油。

蛇群因为突然出现的火光而变得躁动不安起来,簌簌地在沙中游走着。

秋惜颜收在羽绒服袖口里的交握着,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能听到毒蛇的嘴里喷出毒液的声音了。

帐篷被暴力拆解,护卫们用汽油将质料上乘的帐篷点燃,在营地周围燃烧成了一个小小的火圈。

毒蛇在外围嘶嘶地挑衅,三角头,细长身,尖利獠牙和猩红的蛇信都在火光下变得清晰可辨,也越发恐怖。

“看来我让你别乱跑是对的。”西门摩走到秋惜颜身边坐下,火光中,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泛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秋惜颜看了一眼西门摩的左腕,多余地问道:“疼吗?”

“你说呢?”西门摩没有死要面子的说一句不疼,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朝着秋惜颜晃了晃抱着纱布的左腕。

秋惜颜垂下眼睛,没说话。

按照时间算的话,西门摩应该现在应该是开始需要忍耐幻肢痛的时候了。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那断掉的手腕都在无限循环着被切断的瞬间感受到的疼痛。

对于断肢的人来说,这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

因为疼痛,会让他们错觉失去的那部分肢体还在。

可一旦亲眼去看,又会发觉一切都只是幻觉。

“其实,我们之间和这个差不多。”秋惜颜忽然开口道:“五年前,你就已经失去我了,可是你却一直都觉得,我还是你的。”

于是,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种种伤人事情。

于是,就这样在伤透人心之后,还觉得能有所挽回。

断肢不可再生,而被斩断的感情,也一样。

西门摩不置可否地一笑,对秋惜颜说道:“最起码,你现在是在我身边的。”

“所以呢?你以为这样,我会和你一起死在这里吗?”

从西门摩下了那个指令的时候,秋惜颜就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对于西门摩他们来说,今晚被毒蛇咬了,是死。耗尽汽油在沙漠中孤立无援或者被追兵撵上,还是死。

不同的,大概是前者尸骨不全,后者还能留个全尸?

可是……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如果墨子寒他们追上来,死的人里,不会有我。”秋惜颜定定的望着西门摩,对他提醒道。

西门摩侧头瞥了秋惜颜一眼,刚要说话,眼神猛地一变,闪电般将手伸向秋惜颜的腿边。

这变故出现得太快,秋惜颜来不及看看西门摩到底是要抓什么,只以为是腿上的手枪露了馅,第一反应就是踢开西门摩的手。

失去了左手,西门摩即便是用右手的时候,平衡力也不如以前,竟是让秋惜颜一击得逞。

而就在秋惜颜把西门摩的右手踢开的同一秒,一条毒蛇一跃而起,一口咬在了西门摩的胳膊上。

毒牙撕裂皮肤的声音在噼噼剥剥的火焰声中,却如同平地惊雷一般在秋惜颜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被蛇咬了!”秋惜颜对着不远处的护卫喊了一声,徒手就去抓那毒蛇的尾巴。

哪知道这沙漠中的毒蛇身体异常有力,竟是被秋惜颜拎着尾巴,翻身弹跳了一下,在她的手上也咬了一口!

几乎就是转瞬之间,队伍里就多了两个被毒蛇咬伤的人,护卫们一时间都有些慌神。

为首的那名护卫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血清匆匆赶过来,刚要给西门摩注射,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混账,谁让你给我注射的!”西门摩霍地抽回胳膊,“先给她注射!”

护卫神色犹豫不定,每辆车上都只准备了一支血清,另外两支血清要取还要重新点火道才能拿到手。

等到一会拿到另外两支才注射,绝对不如现在就立刻注射要来的安全。

“愣着干什么!”西门摩嘴里骂了一句,从后腰抽出一把手枪抵着那个护卫的额头命令道:“马上给她注射,否则我一枪崩了你!”

护卫盯着黑洞洞的枪口,用一种极端屈辱的表情给秋惜颜注射了血清。

他们曾经向穆圣发誓,誓死效忠和保护主人,可是现在,却在生死时刻要先给另外一个人注射血清。

这已经违背了他们最初的誓言。

秋惜颜被注射了血清之后,那护卫又为她挤出腿上的毒血。

这个时候,西门摩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秋惜颜借着火光看到他的眼底也出现了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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