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渊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方文悦身边,高大的身躯挡住屋顶投射下来的灯光,让方文悦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他面色阴晴不定,对方文悦警告道:“作为墨氏的人事部长,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在你的辞呈上签字盖章。”

言下之意就是,上了贼船还想下去?没门儿!

想到以后要在秋渊手底下做事,方文悦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像是眼前的现在,阴影之下,一片黑暗。

看着方文悦那副世界末日似的样子,秋渊就觉得大为不爽,只是还不及说什么,就被敲门声音给打断。

“进来。”

拎着化妆箱的女孩子被秋渊的脸色吓着,战战兢兢地道:“秋先生,该开始化妆了。”

秋渊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收敛情绪坐到椅子上,嬉笑着对那化妆师道:“吓着你了吧?别害怕,我刚才和助理对戏呢,新剧本。”

“哦,原来是这样啊!”

小姑娘也是单纯,根本没注意到,房间里别说剧本了,连张纸片都没有,就相信了秋渊的话。

方文悦看着秋渊鬼话连篇,越发想念虽然不怎么好相处,但从来说一不二的墨泠部长。

唉,以后就只能面对和部长长了同一张脸,性格却差到十万八千里遥远的秋渊了。

秋渊从化妆镜里看着方文悦泄气的表情,带笑的眼底出现一抹与他表情不相称的难过。

男人化妆本来就不会像女人那么麻烦,再加上秋渊底子好,化妆师也只是简单做了一下修容,让他更上镜。

“化好了,您看下效果。”化妆师退开一步,把整个镜子都留给秋渊。

秋渊点点头道:“挺好的。”

小姑娘松了口气,她其实是临时被抓来给秋渊化妆的,带她的师傅突发荨麻疹,就把这重责大任交给她了。还好,没砸了师傅的招牌。

“秋渊,还没好吗,该进场了。”秦岳明从半开的门口探头近来,这样的举动,看上去更符合他的年纪,而不是萤幕上那个永远俊朗的明星。

“你先去吧,我马上到。”秋渊朝他看了一眼,发觉秦岳明的目光飘向方文悦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点警告。

“行,那你快点啊!”

正因为秋渊的那一眼,秦岳明反而觉得这件事越来越有趣。

他可从来没看见过,秋渊对哪个人这么重视,连看一眼都不给看的。

方文悦对新的本职工作一窍不通,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对秋渊问道:“秋部长,你上台的时候,我该干嘛啊?”

在她的印象里,助理好像就是给明星端茶倒水的,再就不知道该干嘛了。

秋渊暼她一眼,在休息室里看了一圈,指指角落里的椅子上被扔着的一堆东西。

“你就在这叠纸鹤吧。”

方文悦瞪着那堆叠纸鹤用的工艺纸,好半天,才说道:“然后装成是粉丝送你的?”

“噗!”化妆师突地一笑,赶紧用手捂着,忍到胃都疼了。

秋渊觉得他也胃疼,不过他是被气的!

“我至于沦落到要假装有粉丝送礼物吗?”他伸出手指戳戳方文悦的脑门,指把方文悦戳得捂着脑门躲开。

这女人有必要这么看不起他吗?

方文悦捂着脑门逃到放着工艺纸的椅子边上,隔着大半个休息室对秋渊喊道:“哎呀,我错了嘛,你赶快去上台吧,首映会都要开始了!”

“别想偷溜到观众席,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是没叠纸鹤,我就把你调到非洲分公司去!”秋渊看着方文悦叽里咕噜乱转的眼睛,提前警告了一句。

“我票都买了,好贵的呢!”方文悦听到自己的心和钱包都在滴血,首映会的观众特等席票,八百多一张票!

秋渊摆出阳光灿烂的面孔,对她问道:“扣年终奖和损失一张票,你选哪个?”

“我叠纸鹤。”

方文悦输的憋屈,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阴郁的气场。

八百多啊!

八!百!多!啊!

她调职的第一天,就开始怀念只会涨工资,绝对不会扣奖金的墨泠部长了,呜呜呜呜……

赵丹青推门进来,对秋渊催促道:“小少爷,该走了。”

秋渊回头看了方文悦一眼,确定她开始叠纸鹤了,才安心出门。

反正无论如何,就是不能让方文悦看到首映式,不只是首映式,这部电影以后在方文悦的世界里,都得是禁片!

化妆师留在屋里,等到秋渊走远后,才扔下整理了一半的工具,对方文悦道:“要不我帮你叠纸鹤,你去看首映式吧。”

“真的吗?”方文悦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感动都快要满溢出来。

小姑娘点头笑笑,有点狡猾地挤挤眼,对她说道:“反正你只要赶在秋渊先生回来之前,溜回休息室,他就不会发现你去过首映式了嘛!”

“真是个好人!”方文悦抓着对方的手,满面真诚,“你叫什么?”

“徐雅雯。”自报家门后,徐雅雯对方文悦道:“快去吧,首映式的时候,开始上映了的话,放映厅是会关门的,去晚了就进不去了。”

方文悦感动地点点头,翻出随身带着的首映票,对她说道:“嗯,好,谢谢。”

休息室的门被关上,徐雅雯撸起袖子,开始和千纸鹤奋斗。这种想要参加自己偶像首映式的心情,她也很明白的。自己参加不了的话,帮着别人参加也挺好的。

另一边,方文悦一路狂奔,总算赶在放映厅关门之前,成功验票入场。

“a排15号座位,a排15号座位,15号……”她猫着腰在关了灯的放映厅里艰难地寻找自己的座位,最后终于在正中靠前的位置成功对上号。

方文悦喜滋滋地坐下,发现这里视角正好,而且前面就是过道,小声念叨道:“这位置还不错嘛。”

在方文悦没注意到的时候,刚好坐在她正前方的观众动了动,在黑暗中侧头看了她一眼。

关灯后才摘掉棒球帽的秦岳明呼出口气,见秋渊回头,有点敏感地问道:“怎么了?”

不会是被观众发现他们俩了吧?

秋渊收回视线,对秦岳明摇摇头,并没有出声。

心里多少有点好奇,但毕竟不是三岁小孩了,而且不想因为频繁回头被人注意,秦岳明也安静下来,一起等待电影开演。

这是主办方央求他们配合的节目,等到电影放映结束,放映厅里的灯光大亮,几位主演就会从观众席不同位置站起来,给大家一个惊喜。

对此毫不知情的方文悦还在盘算着,秋渊他们肯定会坐在二层的单间特别席位,离着那么远,也不用担心秋渊发现她,真是太棒了!

影片的开头是一段无声镜头,灯红酒绿的旧上海大舞厅,歌舞升平下是呛人的炮火与沉痛的仇恨。

镜头是随着某个人的脚步一起的,直到那个人进了一间包厢,吱吱呀呀的开门声,成为观众们听到的第一道声音。

之后的内容,也并不是什么少见的故事。两军较量,却也共同御敌。

阵营不同的两方,酝酿出了三个人的感情。国恨家仇,炮火硝烟,偏偏又多了一份儿女柔情做引,酿出腥甜苦涩的一壶酒。

秦岳明饰演的男二号为了爱人的生命,向情敌主动送出情报,而自己却死于外**队的围剿。

出人意料的是影片的结尾,不同于以往将一切都坦白的磊落男主,最终和女主角成婚的男人,独自去给逝去的情敌上坟。

大把的纸钱被抛洒向空中,黄昏落日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随时可能沉没。

穿着一身军装的秋渊神色复杂地摩挲着墓碑,低声道:“我永远都不会告诉她,这一切的真相。”

孱弱的夕阳终于沉默,穿着素白旗袍的女人小腹隆起,她打折油纸伞,从远方的巷弄里走出,身边的婆婆眉开眼笑。

“你呀,要好好在家养胎,买菜做饭这种事,以后就由我来好了!”

老人絮絮叨叨的嘱咐逐渐模糊,镜头拉远,婆媳二人走进一间屋子,双开的白漆大门缓缓合起,与影片开始时候的开门相互辉映。

明明是个俗套的旧上海爱情故事,可是直到影片完全结束,屏幕上滚动着演职员表,方文悦都还觉得心情有些压抑。

只不过,她这样压抑的心情,在聚光灯的光束落在她前方,并且眼睁睁看到坐在她前面的那位“观众”站起来以后,彻底变成另一种,简直想去死的心情。

为什么秋渊会坐在这里?

方文悦随手拿起座位上的首映宣传卡,企图这样就可以挡住自己的脸,不被秋渊发现。

但是当她将宣传卡稍稍下移,去偷瞄秋渊的时候,与对方撞在一起的视线让她明白,这次死定了。

不久后,放映厅里灯光大亮,方文悦想逃跑,却在秋渊隐晦地视线威压中,被牢牢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主持人说了一段场面话,突然对着观众们说道:“这一次呢,我们应陈导的要求,把最初的发言交给大家,对影片有什么想表达的,大家都可以举手要话筒。”

方文悦在座位上缩成小小一团,心想着,还是不要太显眼才比较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短信发送人:毒舌恶霸小少爷。

短信内容:举手,要话筒,否则派你去非洲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