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离翊坤宫并不算远,吴书来随轿伺候,北风如砂砾般划过脸面,冻得他牙关咯咯打颤。雪落得正紧,扯絮似的洋洋洒洒,宫街甬道里黑黝黝的,远远有一盏宫灯疾步而来,挡了去路。打头的宫人喝道:“圣驾在此,速速屏退。”

来人却噗通跪在雪里,慌里慌张道:“奴婢是景仁宫的洛晴,求皇上快去瞧瞧娴主子。”暖轿中传来低沉的声音,问:“怎么回事?”吴书来让小太监举灯照亮,却见娴妃身边的头等宫女洛晴满身雪水,连伞也未撑,哆嗦跪在地上。她道:“娴主子腹痛得厉害,宫门下了锁,奴婢不能出去请御医,正要去长春宫求皇后娘娘。”

娴妃出自乌拉那拉大族,做事向来稳重谨慎,从不恃宠而骄,既大晚上让宫婢去苛扰皇后,自然是痛得厉害,忍无可忍。皇帝不及多想,便道:“吴书来,快去宣太医。”吴书来应了一声,不敢怠慢,连忙吩咐得力的小太监,一灰溜去叫开宫门,往御医院去。

青橙立在翊坤门下,两颊冻得通红,遥遥望去,巍峨的皇城在雪光中沉寂肃静,甬道尽头依旧暗沉无声。海安悄悄叹了口气,道:“主子,咱们回屋里罢,大冷的天,皇上怕是在养心殿歇下了。”青橙手里紧攒着暖炉,抿着唇,并不说话。

尔绮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撑着伞,指尖早已麻木冰透,身子像是浸在雪水中,连骨头都寒透了。她望了眼暗沉沉的甬道,打着冷颤道:“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回屋里等也是一样,这样大的雪天,皇上宽厚,并不会责怪。”青橙低低“嗯”了一声,人却不动,站在背风处定定望着远处,澄澄如一潭静水。

她想起在御池边撞见皇帝,她慌乱至极,一头磕在皇帝下巴上,吓得她魂飞魄散,他却说:“地下有水,不要跪。”还有在西暖阁,她不小心将滚热的龙井泼了满桌,他揉着她的指尖,道:“你…不要怕朕。”她斗胆抬头直视他,一双眸子猝不及防的落入她的眼帘,那样疼惜和怜爱的神色,使她心头猛然一跳。

有温热的东西粘稠在脸上,风拂过,就痛如刀割一般。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鼻头酸楚,竟然是眼泪。海安见她哭了,连忙温言道:“皇上既说要来,自然是惦记着主子。想是有什么紧要事情耽搁了才致如此。”又掏出帕子替她拭泪,道:“北风吹得紧,可别冻坏了脸。”青橙勉强一笑,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怔怔发着杵,心中惶然不已。

景仁宫里灯火辉煌,宫人们蹑手蹑脚的四下走动,个个神采飞扬。娴妃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皇帝依着她坐下,面露喜色道:“看你糊涂,连有了两月的身子也不知道。”娴妃虚弱道:“臣妾向来肠胃不好,前些日子犯恶心,也没计较。”皇帝笑道:“如今有了妊娠,事事都要小心些,这些天风大雪大,也不必去长春宫请安,只管好好养着身子。”

娴妃偏了偏头,柔声道:“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