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消弭后,她一再表示自己特别喜欢文学,喜欢鲁迅,请我不要吃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的醋;我也答应她,愿意永远成为她坚实的依靠。

近来,她似在做一个论文,内容是对儒家经典新的理解,要我没事多往图书馆跑,替她搜集资料。我冒雨向她宣传,她的表情却让我始料未及.下课她笑盈盈跑来说:“不错嘛,表现及格。你知道么,你还是第一次来教学楼找我,我挺感动的。”“那就好”我松口气。

张晓洋是个生活在自己幻想里的女孩儿,而她唯一的幻想便是成为一位作家。这个职业就像她的性格一样内在的敏感和孤独,社会上并没有专职于写作的工作,仿如寄生虫须附在另一生物体上方可生存。我曾向她询问这样忠实的缘起,她便津津向我描述了一幅领我费解的画面:大雪纷飞的夜里,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立于旧色的窗前,睿智的眼光审视着尘世,同时吐纳一轮烟雾。我说,重点是什么。她则一幅对牛弹琴的神情道:“我以为你能心领神会,每当泛想起这个画面,我就有股写作的冲动,它是小时候看的一个电影镜头,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向他那样而写作。”我若有所思的试探道:“你······你别告诉我那个中年男子是鲁迅啊?!”结果她差点喜极而泣,激动道:“就是,就是,老公,你太聪明了,你知道么······对不起,我又拿你和他比较了。

我并没有和她计较,我明白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她只是将我看作鲁迅二世或鲁迅的一张模漶照相。好比影迷痴情于偶像的写真。我听到的重点是“雪花纷飞”,后面的话便被忽略掉了。我忆起了我的雪儿。雪儿是我六年小学里的同班同学。我之所以厚脸介绍她是“我的雪儿”,也是忽然想起当年一位朋友写作文中自创的人物指代手法,出于粗线条的避讳意识,其上交的大作里人物千篇一律写成诸如“我的爸爸”“我的校长”“我的班主任”之类。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尚可原谅,然而她确是孔老夫子眼皮下标准的美女,我甚至在一年级就断定她是班花,而且品学兼优,我想象不出这么优秀的女生会同我一样也生活于人间,她是怎么衣食住行的?但是,此刻,在我回忆的脑海里,我致命的发现,我记不起她的名字了。“雪儿”只是她的QQ网名,我不清楚什么时候,她曾在班里宣布:我有号了,名字叫“雪儿”。当时我惊愕地认为她有了一个叫“雪儿”的孩子,从此对她生起了不甚明了的怨气,将她那个叫雪儿的莫须有的倒霉孩子恨之入骨了。

我对女友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哈哈,你太高估我了,我哪里能与鲁迅相提并论啊!你这么对我有信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哪有你形容得那么好啊,没错,我是个学医的,可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对此毫无兴趣,只是碍于家人的希望才唯命是从。给你说件事,你可不许笑啊,呵呵。一次课堂里讲眼球,盘子上搁了几个连着眼眶挖出来的眼睛,我当时就吐了,那老师还解释是猪的眼睛,市场新鲜买来的······别介意,我也不愿讲,因为我和你一样,酷爱写作,可惜它不爱我,我没有这福气;但是,你知道么,自从那天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后,我就觉得,你是上天派来安慰我、同情我、拯救我的。晓洋,无论你喜欢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愿成为你心目中的鲁迅。”我换成深情的眼神凝视着女友,希望她能有所表示。女友并未说话,用拥抱代替了回答。我有些感动,开玩笑说:“可是,我没有鲁迅的高收入,你不会嫌弃我吧?”她紧了紧胳膊,同样代替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