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又是快一点,陈宇兴这次不再装睡,听见楼梯脚步声就赶紧开门,刚绽开笑容,就见肖如辰一脸寒霜,“姐姐,不会挨上司骂了吧?”

肖如辰径直进房间,冷冷说:“进来。”

陈宇兴一脸不解地进来,肖如辰“哐当”一声甩上门,从包里抽出那份打印出来的报道“啪”一声甩到桌子上,“这是什么?”

“我哪里知道是什么啊。”陈宇兴不解地拿起那纸,扫了一眼,脸色大变。

“你有什么解释的吗?”肖如辰气极反笑,抱着手冷冷地看陈宇兴。

陈宇兴收了平时嘻哈笑脸,从未有过的严肃,把纸随手往垃圾桶一扔,“我没有什么解释的。”

肖如辰本想过他会有辩解,会是一个误会,会不是他,但此时完全失望了,那心中翻腾起的五味杂陈,又勾起噬心往事,心中痛恨手指都轻颤起来,猛地拉开门,指着门:“滚,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陈宇兴见肖如辰脸色大变,苍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此时才有了几分焦急,“肖如辰,不是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陈宇兴张了张嘴,还是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肖如辰见他眼底的犹豫,心更沉了一分,开门,将他推出去,“哐当”关上房门。陈宇兴怔怔地看着紧闭的大门,懊恼地抓头发,说还是不说?大门又打开,陈宇兴一喜,刚要说话,就被一个硕大的包裹差点砸到,却是肖如辰将他的行李扔了出来,紧接着又是重重的关门声。

肖如辰关了门,回房间狠狠地关上门,隔壁的张小怡睡眼朦胧地出来隔着门问:“如辰,发生什么事了啊?”

肖如辰强自镇定,开门对张小怡笑笑:“没事,吵着你了吧?”张小怡打了个哈欠,见也没什么事,便回去继续睡了。只肖如辰却怎么都睡不着,说实话大学里发生**又是什么大事呢?自己不也是一样的失足迷恋走失过吗?为什么她要对陈宇兴的事如此震怒?失望还是从其中看到自己的过去?当年她无法理解夏安的心情,今日她一样无法得知陈宇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经历那些事的。无神俱乱,思虑不安,肖如辰就这样坐在阳台上一根根烟抽,直到口鼻发麻,才呆呆看着微蒙的天色起身。换了运动服,出去跑跑步清醒清醒吧。

陈宇兴站在楼下一角呆呆地看着那三楼阳台一明一暗,似乎都能闻到那刺鼻的烟味如何缭绕于心。揉了揉太阳穴,又轻脚走上楼去。

肖如辰一拉开门,陈宇兴靠在门上睡着了的身子便直挺挺地向后倒来,肖如辰赶紧让开,听着他结实地摔倒地上,怔怔地看着他疲倦的面容,迷雾般萦绕的桃花眼慢慢睁开,陈宇兴从地上爬起来,抓**在外的肌肤,不满地嘟囔:“肖如辰,你专门养蚊子在门口的吧?”

“你怎么还没走?”

“就这样走了,我不太没气度了?”陈宇兴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就往屋里钻,肖如辰将手放到门框上,冷冷地看他。

他又嘻嘻地笑,“姐姐,听我说一句话好不好?就一句!”

“好,你说!”肖如辰的手依然不动。

“那进屋说吧?我一晚上的血全被蚊子吸走了,渴死了,你让我也喝口水啊。”

肖如辰看他眼底的血丝,不由放下了手,陈宇兴赶紧钻进来,拿了冰箱里的冰水咕咚咕咚喝了半壶,才满意地舒口气,回身就看见肖如辰抱着手靠在门上冷冷地看着他。他悻悻地一笑,“两句听不听?”

肖如辰便开门,陈宇兴赶紧阻止,“别,我怕你了,我解释还不行吗?总不能给人判死刑连解释都不让吧?”

肖如辰便住手,往房间走,陈宇兴赶紧跟了进去,肖如辰关紧了门,坐到椅子上拿烟盒,陈宇兴忙按住她的手,“姐姐,抽一晚上烟了,你不怕得肺结核,我还怕呢!”说着继续与身上布满的大包作战。

肖如辰放了烟,拿出花露水扔到他手里,“给。”

陈宇兴见她神色柔和了许多,心又放回一分,“真的要说?”

肖如辰扭头看阳台外渐明的天色,神色有些凄苦,“有什么好说的,男人女人不都是那回事,感情的事谁能说的清楚?有时候不过一个偶然便有了一堆的故事,你,我,他,谁都逃不过一个情字,也逃不了一日的分别和错误。就这样吧,我去跑步。”

陈宇兴本不想说的,但看肖如辰的神色和语气,倒着急了,一把扯住肖如辰的手,“如辰,不是这样的,真的。”

肖如辰见他焦急倒诧异了,抽出手:“我又没说你什么错,你急什么啊,真的不敢回去,爱住这里就住吧,反正我……我也不算什么好女人,也不在乎什么。”

“肖如辰!”陈宇兴突然严厉地叫了一声,眸色极深,反手更紧地抓住她的手,“以后,不许自己这样妄自菲薄。你想的不错,人不过偶尔会犯一个错误,感情会有得失和冲动,但绝不会是一辈子的命运和沉沦。未来的路那么长,你不能总这样郁郁寡欢,知道吗?”

肖如辰一笑,“我知道,所以我没有资格怪你什么,也不想再跟你多说什么了。放手。”

“我不放。”陈宇兴从未有过的严肃看着肖如辰,扯着她坐下,按住她的肩膀,“本来我不想对自己的事解释什么的,但现在我想我必须说,不然以你这样钻牛角尖的性子,一定以为世界上就没有了好男人,人都没有了情感。一次的错误,都是命运和注定,未来就没有了把握。”

肖如辰觉得他的手极为有力,不由乱动肩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知道。而且,我觉得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绝望。”

“不,你别乱动,听我说。”陈宇兴并没有松开手,而是直视着肖如辰的眼睛,“你看到的那个报道里的陈X的确是我,医学院的女学生就是去年医院实习的余姚。她的确因为怀孕而遭到男朋友的遗弃,而爬上K大十八层的实验大楼跳楼自杀未遂,当时是我把她在楼上背下来的。我的确因为这件事而被学校开除。”

“但是……”陈宇兴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情愫,“余姚的男朋友并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那为什么……”肖如辰见他神色有异,不由问道。

陈宇兴摇头,“是匡杉。”

“你替他背黑锅?”肖如辰见他坐到**,神色悻悻的。

“不是背黑锅,是我主动向学校承认的。”陈宇兴突然一笑,潇洒地撩头发,“三哥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出生在一个小山村,他们那里山清水秀,特别的美,到处都是高耸如云的山,雨天的时候云雾缠山,水形成一条条小瀑布从山涧飞流而下,那种天然的美景真是让人毕生难忘。我曾经跟他去过,走山路进山要走四五个小时才能进到村里,走到悬崖峭壁间的小路里,边上都是苍郁的树木,各色怪异的石头,小鸟从丛林里乱飞唱着歌,各色无名的小花五颜六色漂亮极了。他们村里的人朴实的让人感动,当时他们村为了我的到来,曾经杀过两头猪,二十一只鸡,那个暑假是我过度的最充实最快乐的时候,我一直想那样的山村那样的淳朴,能出了匡杉这么个天才的确是上天眷顾。”

肖如辰被他的话吸引,“我知道那种地方,很美很淳朴,我小时候就跟奶奶生活在乡下。”

“是啊,匡杉是他们村第一个考进大学的人,而且是全国一流的K大,当时他们全村的人为此特意花钱请县里戏班子唱了三天大戏,他的学费都是全村人凑的,他每次跟我说这个的时候都泪流满眶。匡杉每个假期都不回去,在学校帮导师做实验,不过是为那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现在好不容易四年大学毕业,他拿到了美国麻省理工大学入学资格,而且是一等奖学金,你不知道当时他就抱着奖学金在宿舍嚎啕大哭,给村里唯一的一部电话机打电话,当时他们村就当成特大新闻用号子播了三天。”

肖如辰这才慢慢明白陈宇兴话里的意思,“……那你?”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呵呵。”陈宇兴苦笑一声,“其实余姚和匡杉的事是我一手撺掇的,余姚刚开始并不理会匡杉,而我硬是凑合他们。我也不知道匡杉有如此大的冲动,余姚也有如此心性。匡杉毕业要去美国,余姚便跟他闹,正好又查出怀孕了,余姚不肯打掉孩子,要跟匡杉结婚,匡杉现在哪里肯结婚?两人一言不合,余姚便爬上我们的实验大楼。当时匡杉喝得一塌糊涂,我没办法便爬上去,死死拽住了余姚。”陈宇兴想起余姚当时的表现抓头发,继续苦笑:“其实我也不是要当英雄或什么,而是当时围观了很多人,包括警察,当时我们就被带入警局做笔录,当时我当然不会承认是因为我,余姚才会跳楼的,但是我又不能供出匡杉。而余姚呢,也奇怪了,警察怎么问她,她都只是哭,警察问是不是因为我,她哭,是不是不是因为我她还是哭。”

“不会就因为余姚不做声,警察和学校就认定是因为你吧?”

陈宇兴摇头:“当时还有几个目睹这件事的人在,他们,嗯,你知道,我和他们曾经有一些小小的恩怨,于是他们便作证我是余姚的男朋友。”

“啊?你是不是跟他们打过架,所以他们才会陷害你?”

“也不是啦,他们其实也不是故意的,因为,说实话匡杉和余姚约会大部分我也都在啊,我们经常一起玩,别人都说我是花花大少,所以只要是出现在身边的美女人家都栽到我头上,我也很无辜啊,就连那几个家伙,我也不过跟他们女朋友说过几次话而已。我真的很冤枉啊。”

“呸,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没事招惹人家女朋友干嘛?”

“喂,肖如辰你看我像那种人吗?少冤枉我。”

“行了,别讨论这个了,你继续说那都这样了,余姚还是不说话?”

“嗯,女人有时候真是奇怪,按说她很死狂人了,但是关键时刻就是不肯开口,我也不能出卖朋友。当时我想反正也没出什么大事,余姚不也平安嘛,那承认就承认,也没啥大事,于是就签了字。”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远远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都不知道当时楼下有记者把整件事都记录下来了,第二天就出现很多的评论,有关K大出的丑闻,甚至有人专门写了很多有关校风校纪的评论。学校一见事情闹得如此不可收拾,才决定要给惹这件事的人处罚。”

“原来这样,于是你就做了替代羊?那到了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要瞒着,匡杉为什么不敢站出来?还有余姚呢?”

“余姚第二天就被家人接走了,后来的事她根本就不知道,匡杉啊,我上下铺四年的哥们,那几天我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去他家的那些情景,他也曾哭着要去学校承担这件事,但是我阻止了他。”

“你阻止了他?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做你上四年的大学都白上了吗?你要去美国留学,你的名声、未来都会受影响吗?”肖如辰终于第一次深刻地打量眼前这个大多数都玩世不恭的大男孩,黑沉的凤眸,挺直的鼻梁,爽朗的笑容,嬉皮的表情,竟然有人如此傻还是善良?

陈宇兴摇头,“你不懂,……匡杉和我不一样。”陈宇兴见肖如辰古怪的目光,无谓地耸肩,“匡杉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了事,他的家人他的村子那些善良可爱的人全部的心血、希望、爱全都的化作一辈子无法翻身的痛苦。而我,没有毕业证,不去留学,也没什么,最多是我妈几个月不跟我说话,我爸拿皮带抽一顿而已。至于将来,啊哈,谁知道呢。”

“你就这种态度?把前程和未来都不当回事?”肖如辰有些生气,“就这样被学校开除,然后灰溜溜地跑回北X,瞒着家人父母躲起来?”

“是啊。”陈宇兴认真地点头,“我又没匡杉那种要做一流科学家的伟大理想,不过求一世有口饭吃就好了,何必巴巴地留学?去当实验室的呆子?至于我爸妈,啊哈,学历高点或许不过给他们在外添几分夸耀的颜面罢了,至于他们内心怎么想的,我还真不知道。”

肖如辰见他面上现出几分讥讽之色,“天下没有不想儿女好的父母,你父母从小培养你,何尝不想你出人头地,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不行,我觉得你现在还是回到学校,跟学校解释清楚,或者寻求一种其他解决办法,警告处分都可以,但开除这种处罚太大了。”

“回不去了。”陈宇兴摇头,“你在网上都已经看到这种言论了,这件事已经引起国家教育部对学校男女同居之事的重视,根本无法改变了,如今之计,只有悄悄处理了这件事,学校尽快收尾让外界不再关注才是道理。”

“可是……”

“没有可是。”陈宇兴打断肖如辰的话,“如辰,你不懂。”有些话他无法跟肖如辰现在说清楚,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学校悄悄将他开除,不再提及,外界视线也尽快移开。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有人有心将他的身份深挖出来,即使能把匡杉抬出来,恐怕外界也不会相信,那时真的不是他和匡杉的问题了。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问题,不是怕他爸的皮带他妈的冷脸,而是身份周围所环绕的政治关系。陈宇兴尽量轻松,“肖如辰,你不是怕我没有了毕业证就会饿死了吧?放心好了,我聪明绝顶,养活自己还不容易?我不是大少爷嘛,有恃无恐啰,辍学就辍学,也没啥大不了的啊。”

肖如辰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满不在乎又翘起二郎腿的男人,说不出是欣赏还是叹息,“……那你父母,真的可以吗?”

“先躲几个月再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事情过去了,他们气消了,总会有办法的。”

这件事或许也是肖如辰和陈宇兴关系改善的一个契机,不管肖如辰承认不承认,她对陈宇兴已经从拒绝抗拒到慢慢的接受。她不再赶他走,也不当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一般,而是从那看似痞气不在乎的笑容里看到了诚挚和真情,从而变成习惯性的接受。

陈宇兴对家务事一窍不通,肖如辰出去一天回来,家里必定乱成一团糟,刚开始肖如辰会生气,陈宇兴就小狗般可怜巴巴地看她,直到她心软。肖如辰向来是个利落的人,这点家务小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也不再勉强陈宇兴别扭地学,干脆直接动手得了。她厨艺很好,也乐于做饭,只要能及时回家,必定会做饭。每天陈宇兴按着她写的菜单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巴巴地等她回来,等她回来笨手笨脚地帮忙洗菜,总忙没帮上,笑话倒闹了不少。肖如辰这时便又好气又好笑,敲打他几下赶出去完事,陈宇兴也乐得清闲,她做饭他就在客厅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