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肖如辰穿了件简单的T恤,随意套了牛仔裤。好不容易有个不用穿正装的日子,总不能放过,至于那相亲,也就当是生活的调剂吧。肖如辰看着镜中的自己,齐耳的短发,头顶短短的头发微翘着,脖子后稍长,拖曳着缓解了短发的僵硬。依旧靓丽的容颜,干净利落,没有青涩和张狂,多了几分内敛和干练。肖如辰笑了笑,镜中的人也笑了,合适弧度的笑靥,只那眼睛却多了几分的疏离和冷漠。

想起昨晚好说歹说拉着陈宇兴坐到酒店休憩的沙发上。记得她当时对陈宇兴的霸道固执忽然就有了一丝厌烦,于是她说:“明天我去相亲。”陈宇兴果然震动了一下,放松了环在她腰间的手,她趁机挣开。

看着他面上的怒气慢慢收敛,挂上一层她少见的凌厉,她倔强地盯着他,半响他却露齿一笑,拿了烟慢慢点起,缠绕的白雾裹住了他英俊的面庞,看不清那半眯的凤眸里的风情,他吐了口眼圈,直喷到她脸上,她微微皱了下眉躲开。他弹烟灰,散开的烟雾让她看清了他脸上的冷笑,却勾起颠倒众生的面具般的笑,“真巧,明天我也相亲。”说完,掐灭了烟头,起身,“我去喝酒了。”干脆得连句“再见”都没说,洒脱的背影让肖如辰忡怔了半响,仿若刚才那个窝在她怀里撒娇生气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

依旧开了慢吞吞乌龟QQ,丁山餐厅,一家开在西边快到郊区的半山上的西餐厅。费力地爬坡,肖如辰嘟囔了一声,江一蓝故意的吧?

一阵古怪的铃声,不应该说是歌声,肖如辰听了很久,才肯定是自己的手机正唱着某模糊歌词大王的声音,“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肖如辰摇摇头,这就是小宁帮他改的新铃声,听着还不错。

“如辰,你自己去啊,我跟老赵去西山避暑了。进了餐厅,你不用问,看着最帅的那位主,直接奔过去就是。”江一蓝的话很简短,不等肖如辰回答,就只剩下“滴滴”声了。

肖如辰终于爬上了半山,乌龟停在路边,才走两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只图舒服,忘记自己在哪里吃饭了,这样的简便去西餐厅用餐?算了,肖如辰自嘲地笑笑,并没有犹豫。

侍者并没有因为她的简便而有丝毫的不耐,礼貌地开门带路。进了餐厅,肖如辰倒有了丝犹豫,最帅的?难不成自己真跟个色女似的,抓起一个帅哥就问,“哥们,来跟我相亲的吧?”

侍者礼貌的问话打断了肖如辰的意**,“小姐,您有预约吗?”

有或没有,这是个问题,肖如辰眼珠一转,居然就看到靠窗位置上,有一位黑色西装的男士正对着她礼貌点头,有点眼熟,肖如辰勾笑,“有预约。”侍者早看见了那先生的招呼,笑着带路。

肖如辰站定,那位男士已经起身,大大裂开的笑容让肖如辰有些恍惚,那人却已经忍耐不住轻笑了一声,“肖如辰,你不认识我了?”

肖如辰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这才惊喜叫道,“李跃?怎么是你?”有些高分贝的声音让寂静的餐厅骤然多了一丝颤音,肖如辰这才不好意思地对侍者笑笑,抬眸间却对上一双灼灼的凤眼,那边角落插着红玫瑰的桌子后,有人缓缓举起杯子,浅酌了一下。肖如辰一愣,这世界还真是巧,都可以写小说了。

李跃依旧兴奋,拉椅子让肖如辰坐下,“怎么就不能是我?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以前有名的‘才女’居然也会来相亲!”

“什么才女,‘怪女’才是!”肖如辰听李跃提起大学时的外号,知道李跃替她留了颜面,才委婉地说“才女”的。

李跃也不辩解,拿了菜单,“吃什么,边说边聊。”

“一号套餐。”肖如辰脱口而出,这个地方她跟陈宇兴来过,他喜欢一号套餐,五分熟带血的牛排,她曾经讥笑他的嗜血,他说是激情澎湃。

李跃没有留意肖如辰微变了的脸色,递给侍者菜单,“两份一号套餐。”

侍者离开,李跃打量着肖如辰,感慨,“你怎么还没变?来这种地方也能这样堂皇就进来了。“肖如辰一愣,知道他指的是她今天的衣着,只道:“你可是变了。”当年的李跃浑身带着疯狂的活力活跃在A大各个球场上,发臭的球衣,凌乱的头发,飞奔的背影,是A大女生心中一道靓丽风景线,但永居第二,排第一的那个人叫夏安。而现在他留着利落的短发,合体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浅蓝色领带,整个人环绕着一种稳重平和的职业男士气息,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勃发冲动。“……你不是毕业去部队混了么?怎么突然就成黄金白领了?”

李跃却眼神一黯,低了头,摸兜里的烟,却想起这里是禁烟的,咧了嘴淡淡笑道:“去了两年,出了点事,被踢出来了。”

肖如辰见他神色落寞,知道定不会这样简单,但也好深问,“喝点什么?”

“嗯,开了车,不能喝酒。你呢?”

肖如辰刚想说冰水,但很快就换了,“白开水。”

李跃招手,“两杯白开水,谢谢!”

缓缓绚丽的钢琴曲轻轻流淌在安静的餐厅,偶尔的低语声、浅酌声被舒缓的音乐带入一个轻灵的世界。

喝着温热的白开水,两人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太久的距离割碎了原本的熟悉,毕业前那些勾肩狂喝猛侃的日子已经丢在记忆深处。肖如辰想着李跃当年那倔强高傲却带着受伤的表情,每次都那样无视直挺挺地从她们宿舍人面前而过,连一丝不屑的表情都不肯露,只有那太过挺直的脊背表情了那少年的受伤。李跃见肖如辰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弹了弹手指,有些习惯性的动作还是保留着。

还是李跃先开口,“这些年怎么都没消息?校友录上从来都不见踪迹,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呢。”

“嗯,忘了登陆密码,也丢过几次手机,所以就彻底失去联系了。”一切不过都是借口,只是李跃没有点破,肖如辰也懒得再解释。“……跟许纯还有联系么?”

李跃一笑,没有了当年的郁结难解,毕竟都过去了六七年,却带了一丝肖如辰看不懂的嘲讽,“刚开始还知道,跟着夏安去了美国留学。后来听说回来了,不过就失去联系了。”说完深意地看了眼肖如辰。

肖如辰努力平稳着起伏的心,“应该还跟夏安一起吧,她那样的女孩,认情执着,不会轻易放弃。”

“而且知道目标,更深知人心的弱点。如辰,这点你不如她,所以你输了。”

李跃一哂,黑沉的眼让肖如辰一愣,从来都没见过李跃如此的正经,强笑道:“你胡说什么!”

李跃继续弹手指,似笑非笑看着肖如辰,“这么多年了,还放不下么?其实,当年我们都知道你爱夏安,只是你们都是那样骄傲的人,彼此都不肯低头,你又如此的善良,甚至懦弱,所以你注定输。”

肖如辰哑然,大家都知道么?善良软弱么?肖如辰不愿想。

牛排上来,肖如辰拿起刀叉,“不说过去,只看现在,吃牛排,血淋淋新鲜的,吃了会激情澎湃,**四射。”

李跃刚喝的水差点喷出来,肖如辰这才发现自己把陈宇兴惯常的调笑顺口就说了出来。他就爱眨巴着桃花眼说,“**四射”,然后笑看着肖如辰嗔怒中带着些许羞涩的脸。肖如辰不自然地笑笑,李跃也就专心眼前的牛排了。

侍者过来,端来一瓶红酒。肖如辰看李跃,李跃摇头。

“先生,您弄错了,我们并没点酒。”肖如辰礼貌微笑。

侍者背着手微微躬身,优雅的笑容,“是那边那位先生送给二位的,说是为了恭贺他相亲成功。”侍者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丝好笑。

肖如辰很有耐心地拒绝,“跟我对那位先生说谢谢,我们开车不能饮酒。”

侍者依旧忍着深深的笑容,“那位先生说,今天他请全餐厅的人喝酒,喝醉了他出打车费和泊车费。”

肖如辰彻底哑掉,倒是李跃似看出什么,笑着接过侍者手里的酒。“看来那位先生一定心情很好,我们何不成人之美呢?”

肖如辰和李跃到底没喝那瓶送来的“喜酒”,但吃完饭,李跃却拉着肖如辰硬要去给送酒的人说声“谢谢”,说怎么也是人家一片好意,起码要去说声“恭喜”。

肖如辰有些尴尬地跟在李跃身后,看着两个男人礼貌地微笑,握手,说着“恭喜”“谢谢”,对面那个淡粉色连衣裙的女子温柔可爱,特别是笑起时嘴角那浅浅的酒窝甚是娇俏,只是似乎太小了。肖如辰礼貌地微笑着,看着陈宇兴伸出来的手指,细长干净,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

缩回的手忍不住放回身后,该死的小气男人,又掐她!早知道就不该一时心软,先掐下去的。道谢后,就该礼貌离开。肖如辰今天心情不好,离开时看着陈宇兴得意的嘴脸,忍不住鬼使神差地就说了句,“我听说同性恋的指甲都很长,而且衣着花哨。”说完似无意地在陈宇兴那花衬衫上扫到刚刚略长的指甲上,转身像个胜利的将军般离去。那个女孩,不是陈宇兴喜欢的类型,太稚嫩了,他喜欢熟女,所以即使她不挑拨,他们也不会成,她是这样认真考虑的。

出了丁山,肖如辰再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李跃侧头看着他,带了丝情绪,“你前男朋友?”

肖如辰诧异,对上李跃玩味的笑容,“他那眼神都快把我剜透了。只是,他看着眼熟,是我们校友?”

肖如辰一哂,“K大的,比我们低一届,或许你们在一起踢过球。”

李跃凝目回忆,“我想起来了,K大第一号风云人物,外号叫什么陈大少的。”

不错,陈大少,K大女生多少年传为神奇的话题,跟A大的夏安一样,一代风流人物。肖如辰想着,自己还真是魅力不浅,怎么就会跟这样两个男人牵绊上了呢?

与李跃换了联系方式,李跃开着一辆白色本田,靠在车门前,低头抽烟,对肖如辰弹了弹烟灰,“哎,我说,咱俩今天是相亲吧?”

肖如辰想了想,点头,“我想应该是。”

“那咱俩男未婚女未嫁,干脆凑一对算了。”

“那行啊,凑一对!”肖如辰这次想都没想,很干脆。

李跃的肩膀抖了抖,笑了,有些那时的张扬,掐了烟头,“天还早,去哪儿消遣?”

肖如辰眼角的余光看着陈宇兴和那女孩已经往外走,叹了口气,“倒想去鬼混鬼混,只怕会扫你的兴。”

李跃走近一步,仔细端详肖如辰,“现在才发现你长得蛮漂亮的,要是那时有许纯一半打扮,也许我们早就凑成一对了。”李跃偏头看丁山餐厅门口,“那人不适合你,脸上都写着‘我是花花公子,我怕谁’的无赖。天之骄子,生下来就是给人宠的,跟夏安一样。”

“不,他们不一样。”

“肖如辰,别用那种口吻说话,你真的了解夏安么?”李跃说完,挥了挥手,便钻进了车驾,“我听说他们订婚了,回头再联系。”说完并未看肖如辰一眼,自顾开车走了。

肖如辰脚步一颤,头顶的骄阳却似带了刺,扎的人心疼。是啊,她从来不了解夏安,但是她却了解陈宇兴,两个根本不同的人不是吗?

你真的了解夏安么?听说他们订婚了。李跃的话重重敲击在肖如辰的心头,让肖如辰整个人都处在极度郁闷中,多年的回忆就这样被旧同学的出现湿淋淋地从水里捞出来,以为不会在意,却依旧有沧桑的疼痛感。乌龟下山,依旧不能变成兔子。就像陈大少穿上花衬衫开着跑车带着美女,也不能说明他改了恶习。疯狂的喇叭声,在肖如辰的QQ乌龟前后嚣张地叫着。肖如辰不理,塞上耳机,她今天真的很烦,没有心情应付大少爷的骚扰。

青花瓷疯狂地唱,模糊不清的口齿一遍遍充斥在乌龟壳内,即使带了耳机也阻挡不了那种疯狂和不安。肖如辰嘎地煞车,甩下耳机。

敞蓬奔驰跑车,轻飘飘地停在后面,肖如辰几步就跨了过去,一把揪起那散开两颗纽扣,应该说只扣了中间两个纽扣的花衬衫衣襟,顺手就抓起那装酷的墨镜扔进路旁的树丛里,“你这个花玻璃、烂蝴蝶、死变态、臭无聊、疯子、傻瓜、猪头、混蛋@%×¥@&(#……一群飞鸟路过,惊落一地羽毛。

肖如辰气消了,拍拍陈宇兴僵硬的脸,“弟弟乖,姐走了。”

然后世界清静了。老虎不发威,真当病猫了。

山间小道后续。

陈宇兴继续僵硬着一张俊脸,太阳的金光钻进黑色凤眸里,忍不住眨眼再眨眼,面部表情柔软,侧头灿烂微笑,“小翠,带你飙车吧?”

崔家白兔妹妹,某集团老总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芳心一片,早凌乱不堪,嗫嚅绞手指,“好可怕!”

“小翠啊,不可怕的,飙车而已,我会控制的,绝不超180。”

小翠?崔晓放下捂着胸口的玉手,“我叫崔晓。”

“没事,管你晓得不晓,只管坐好就是了。”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肖如辰的乌龟刚拐了弯,只听见一阵鬼啸般的声音从山上飞驰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