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的是露台的门并未锁,掀开厚厚的鹅绒窗帘,便是关闭着的门。肖如辰在小宁的搀扶下慢慢走向露台一角,露台居然不是平片的,转过边角那边居然还放着木制桌椅,肖如辰坐到椅子上,揉脚。

“肖姐,我去给你找消毒棉和纱布,这样晚上怎么回去?”露台并没有灯光,只有酒店窗户间昏黄的灯光朦胧地辉映着,小宁的脸色并不清楚,但肯定不好。

肖如辰此时只觉得心底乱糟糟的一片,只“嗯”了一声,便抬头看灯火闪烁的夜空。

苏颜找到顾怜,两人并肩向大厅外走出,穿过长廊,顾怜说:“侍应生说是这里了。”说着便掀开了鹅绒,推门。

“真好,没人。我们就坐在台阶上说说话吧,也看着门有没有人来。”苏颜只觉浑身疲惫,也不管身上那礼服多么贵重,随意坐下。

顾怜却站着不肯坐,“脏死了,这衣服被这沙子一刮,哪里还能穿了?”

苏颜哀叹,“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晚上,脸都笑抽筋了。”

顾怜看旁边有本书,似乎是别人坐过的,于是拿了过来铺好坐到苏颜身边,“这就受不了了啊?等将来成了陈家媳妇儿,有你这样的日子!”

“胡说什么呢,你也笑我!”苏颜推身边的顾怜,“我们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是哪样?别以为我这几天没回宿舍就不知道,上周四晚上没回去,哪里去了?嗯?”语气里的调笑让苏颜忍不住捂住了脸。

“……没有!真的没有,我们只是……我只是跟他去了宾馆……”

“呀,都开过房了,还说没有!苏颜,这种事有什么好害羞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苏颜见顾怜不理会她的解释,也不好再说下去了,这种事越描越黑,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跟他是什么样的真实。“对了,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跟周子键出现在酒会上了?”

“那天你走后,周子键就给我打电话了,说去出差,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玩,反正我想着也是无事,就去了。”

“……你跟他,真……那样了?”苏颜还是不好意思出口。

“就那样呗!”顾怜不以为意,“我看得开的很,趁着年轻,不挣点,过几年人老珠黄了,想出格还没人要呢!”

“顾怜!”苏颜想劝像往常一样劝顾怜,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了立场,“那你们真的就说好只是玩玩而已?”

“玩?没钱谁跟他玩呀,我们当然是说好了的。一个月这个数,分手另算。”

“什么意思?”

“呀,你不会把自己都卖给陈大少了,还什么都没得到吧?”顾怜夸张地叫,“这个都不懂?这都是有规矩的,头一个月多少,以后每个月给多少,分手费多少。”

“不……我不知道!这些我只听说过,难道你们……我们就只能跟他们那样的人玩玩么?真的没有真情?”

“苏颜,你不会傻地要付出真情吧?”顾怜端正身子认真看苏颜,“听说过六楼的事么?”

“六楼?前些日子不小心坠楼的那个导演系的?”

“切!就你天真的以为是不小心坠楼,咱们阳台那么高,还都有窗户,怎么会不小心坠楼?不过是玩出格了,动了真情,人家要分手,给她这个数。”顾怜伸出两个指头。

“二十万?为什么?”

“我晕!两百万好不好?她哭闹,不要钱,要跟人家结婚。人家根本就不理她,到头来钱没了,人也没得到半个,绝望下只有跳楼自杀了。”

“不!”苏颜猛地站了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人?如果他也是这样想的,我去问他!”

“你去问谁?”顾怜拉住苏颜,“陈宇兴?苏颜,别傻了,都这地步了,你能要的只有两样东西,名利!想想,今天你能挎着他的手穿着华贵的衣服参加酒会,下一次你还会有这样的机会么?下下一次呢?他们的身边永远不缺美女,你应该知道!”

苏颜似乎想起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倔强的光,“不,你不了解他,他绝不会是你说的那样的人!我懂得的。”她终于从刚开始的震惊下清醒,想起那晚。

那时,陈宇兴搂着苏颜突然就喊了句什么,当时她并未听清,模糊着随口问了句,“什么?”陈宇兴身子一震,掰过苏颜的脸细细地瞧着,似乎很久似乎一瞬,他突然推开她站了起来,转身就去了卫生间。苏颜惴惴不安坐在**听着哗哗的水声,直到陈宇兴走出来。那时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野兽般的炙热,清朗的深邃的眼,没有笑容,目光有些清冷,随意从她身上滑过,“洗嗽着睡觉吧。”苏颜看着陈宇兴恢复的冷静,居然有些失望。难道就这样过去了?

苏颜怀着不安的心洗了澡,狠了狠心,没穿衣服,披了浴巾出去。却诧异地看见一向干净优雅的陈宇兴很随便地坐在地毯上抽烟,另一只手拿着那个已经碎成几块的手机。一根根细长的烟从他指尖点燃,变短,弥漫的烟雾、刺鼻的烟味缠绕了他整个人,似近似远。她似乎又看到那个初识的陈宇兴,慵懒间淡淡的落寞,不过那时是偶尔一闪而逝,而现在却是那样绝望缠绕。

苏颜坐在**,陈宇兴坐在地上,她看着他,他看着手机。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坐了一晚,直到早上她朦胧的睡去,醒来时只余满室烟味,并不见他的踪迹。后来几天,他都没任何消息。在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他邀请了她参加酒会。

然后她挽着他的胳膊,挂着乖巧的微笑,听众人夸张陈总的女朋友如何漂亮如果脱俗,他始终微微地笑,并不答应也不反对,直到那个女子出现,他说“苏颜,我女朋友”,这一刻苏颜是如此激动,又带着失落。

直到这一刻,苏颜觉得自己终于想通了多日的疑惑,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心没有交给那些所谓的玩乐,却只给了一个女人。想通这点,苏颜却似抽力般又坐下,苦笑,“爱一个人和爱所有人,有什么区别呢?”如果他爱的那一个不是你的话。

顾怜摇晃苏颜,“苏颜,你怎么了?魔怔了?”

苏颜推开顾怜,“没魔怔,是疯癫。”

肖如辰抓着椅背,只觉得身心都一阵阵刺骨的疼,陈宇兴,那个喜欢窝在她的怀里撒娇喜欢穿兔耳朵拖鞋喜欢大声说“肖如辰,你是个笨蛋”的大男孩,终于开始跟许多他那样身份的男人一样,包养女人、玩弄感情、游戏人生。是啊,他长大了,他离开她了,他终于跟她分手了,她应该高兴吧?可是她高兴么?肖如辰暗自唾弃自己,肖如辰,你很自私,难道陈宇兴跟你分手了,还不能找其他女人么?那个叫苏颜的女孩,气质干净,特别是那双眼睛里的纯洁绝不会是庸俗女子能有的,那样的女孩子难道就不该得到像陈宇兴那样优秀的男人的爱么?

肖如辰努力平息自己的呼吸,跟一个地道的偷听者一样,坐在露台的另一侧,听着那两个女孩的私心话,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自己一向标榜的“私人空间”。

苏颜和顾怜走了,留下一夜暗伤。小宁从走廊的暗影里侧身出来,看着那两抹影子消失,才走上露台,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口吻,“肖姐,我找到了红花油还有纱布。”

肖如辰望着夜空,偶尔的光灯闪过,似没听见般,小宁蹲下身子,托起肖如辰肿起老高的脚,轻轻揉捏着。肖如辰的手脚都冰凉着,润玉的肌肤冰凉的触感,捏在小宁温暖的大手里却如死木一般,“肖姐,没想到陈总真年轻啊。他那小女朋友,哦,还女学生吧?眼神有时候很清冷,皱眉的时候跟肖姐一样呢。”

肖如辰终于有了点反映,“你说什么?”

“我说陈总如果喜欢那个叫苏颜的女孩子,也一定是因为某个人。”小宁忍不住手上加劲,“肖姐,你总骂我笨,其实,你自己何尝不是?”

肖如辰顿悟小宁的这番话,“……你胡说什么,我不过看夜景有些忘情了。”

“我有没有胡说肖姐自己心里清楚。刚才,肖姐摔倒的时候,陈总抱住你,你并没有回头,就知道是他,不是么?”

肖如辰抽回脚,站起来,“我累了,小宁,回家吧。再说扭了的脚是不能你这样揉的。”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小宁也站起来。

肖如辰叹气,“我刚才忘记了。看来今晚你得送我回去了,会开车吧?”

“那边还没结束呢。好大的蛋糕,我还想吃呢。”小宁突然孩子气地说。

肖如辰一愣,“那你去吃,我等你。”

“嘻嘻,说玩儿的呢,蛋糕甜腻腻的,大男人吃着有什么意思?”

“可是有男人就喜欢吃甜腻腻的蛋糕,怎么说都没有用。”肖如辰忍不住说道,“自己还说那是他的特点。”

小宁扶着肖如辰小心地下露台台阶,“跟那样的人生活在一起,肯定很有意思吧?”

“是啊,很有趣。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过去了就不要想了,肖姐,我们只向前看。”

路过大厅门边,里边果然在切蛋糕,一抹熟悉的身影背对着门,抱臂看着那五层大蛋糕被推出来。肖如辰不由推开小宁,瘸着脚走了进去,怔怔地看那背影。

“嘻嘻,你看那么痴心干什么?难不成看背影就被我大哥那匹色狼勾引上了?”旁边多了个白色公主裙的漂亮娃娃,嘴里的话跟长相完全不搭干,肖如辰愕然侧头,被夏蕊瓷娃娃般的娇嫩和带着痞气的话同时震慑,“你说什么,夏安是你大哥?”

“原来你真的认识我大哥啊!”夏蕊上下打量肖如辰,“气质还可以,长相并不出色,不过是我老哥喜欢的类型。大哥,大哥,这个女人说喜欢你呢!”夏蕊刚开始还好好说着,转眼却向人群大嚷,她那脆崩崩的女高音顿时惊起大厅这边大多数人的目光。

肖如辰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处在一个高温火炉上,她恨恨地瞪一眼夏蕊,那瓷娃娃却委屈地装着乖巧,跑到陈宇兴身边,熟练地挽起他的胳膊,“猩猩,这女人好凶!居然还敢说喜欢我大哥。”

此时大厅里的本还犹豫的人,在听清楚了夏蕊后面那句后,不由三俩互相看看,了然于心,这才各自含笑或交谈或继续,不肯继续的人,早已被Bruce原秘书等数字军团用身子或眼神杀住了前进方向。只留下几个莫测的人,恼怒的肖如辰,不解的小宁,笑如春风的夏安,一脸阴沉的陈宇兴,嘟着嘴玩陈宇兴袖口那颗金丝扣的夏蕊,还有刚打算走过来的苏颜。

肖如辰尴尬地笑笑,点头,“夏先生晚上好!”

“如辰,我很感动。”夏安却抬脚走了过来,微笑的唇角,好看的凤眼藏着肖如辰不懂的情愫,“你居然用这种方式表白。”

肖如辰黑线,看陈宇兴,身形未动,“夏先生,您误会了。”

“那就当是个美丽的误会。”继续走近。

陈宇兴终于有动作,猎豹般就越过夏安的身边,“你的脚怎么了?”

肖如辰远远看着一角露出半边焦急脸孔的苏颜,心中升起一股恼怒,冷冷道:“没事的,陈总,谢谢关心!”

说完扶着小宁的手臂,“夏先生,陈总,我脚扭了,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夏安走过陈宇兴身侧,“我开车送你们。”

肖如辰眼角看着陈宇兴挺拔的身躯,不由答应道:“好,谢谢,夏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