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书到了王家,果真是王慕菲说大姐要卖庄子和城里一处出租的房子为妹子添妆,因和李家是至亲,又是有钱的,所以先问李家。wWw、QuanBen-XiaoShuo、Com

李青书想到娘子吩咐,晓得是怕沾了手日后有口舌,笑道:“我虽是个举人身份,到底商户出身,咱们松江府的惯例,商人都不爱买田置地的,有银子不如多置些货物。买田地做什么?”

王慕菲听见大姐在屏风后轻轻咳嗽,忙笑道:“你们家亲戚多,不如替我问问罢。实是赶着花钱办嫁妆。一堂好些的明水木器也要一千一二百两银,这些物事却不好赊薛兄的。”

李青书心里疑惑为何妹子成亲反叫姐姐出钱备嫁妆。只是他王家的事轮不到外人去管,含糊说了几句,吃了半碗茶去了。

王慕菲如何不知姐夫晓得底细,不是拿不出那几千两银子,是不想和自家爹娘沾边。摊着手对素娥道:“大姐,你都听见,爹爹所见极是,急切间哪里卖得掉,不如慢慢儿寻罢。”

素娥冷笑道:“你何必揣着明白说假话。当真不知由着爹爹去寻,卖来的银子还能到我手?还不如卖了把妹子做嫁妆,也尽一尽我做姐姐的心。”

王慕菲已是问过帐房,家里只得一千多两现银,若是妹子的嫁妆都是他主张。真真不是要当首饰就是要卖庄子。堂堂一个举人嫁妹子弄到当当卖田的地步,只怕满松江府的人要笑一年。偏生老太爷说女儿嫁把世家大族,要备一份配得上婆家的嫁妆,今儿这样,明儿那样,由着不知事从来不替主人家省钱的喜婆媒婆主张。到掏银子的时候老太爷就嗯呀啊呀不是肚皮痛就是脑壳疼,由着送货的伙计在门房里一等二三日,也不说他自家掏也不说叫儿子给。

真真已是把帐房的银子付得七七八八,也不见老太爷放个响屁,王慕菲就先恼了,合老太爷争了一回。素娥寻思不如趁机光明正大把她的私房挪到苏家去,站出来说她要替妹子备份嫁妆,

王慕菲晓得姐姐有钱,与其将来叫她再嫁便宜别人,倒不如花在青娥身上,青娥嫁妆体面,王苏两家脸上都有光彩,因道:“大姐这样有心,兄弟倒不好拦的了,就照平常官宦人家备一分一二千两的嫁妆罢了。”

这是割老太爷的肉呢,王老太爷忍不住说:“那庄子本是你吃用一世的本钱,留着!你拣些新衣珠钏送你妹妹,只要过得去就罢了。”

素娥反嘲道:“兄弟手头无钱,若是爹爹肯拿出一万二万替妹子办嫁妆,女儿怎么舍得卖房子田地?”

要叫老太爷掏银子,还不如割他的心肝来的爽利,所以老太爷心里万般不肯叫女儿卖田地,叫素娥拿话逼着他掏银子出来,只得眼睁睁看着大女儿大把花钱。

松江府多晓得王家的钱都在老太爷手里扣着,王举人几个铺子都是老的管,哪有半钱银子送到小的手里,家里生活全靠妻子陪嫁的小庄支持。听说新娘子的姐姐拿出私蓄来替妹子添嫁妆,都赞王素娥贤德,是极孝悌的贤妇,三姑太太到李家说起,颇有些得意。

却说姚滴珠听说了王家那个乡下妹子择了贵婿,素娥要卖房子地土替妹子办嫁妆,人都赞她。不免又妒又笑,妒忌青娥命好,笑话素娥太傻。

自王家把那几个铺子要回去自管,姚家铺子打不得王举人的招牌,又有紧邻的瑞记明争暗斗,薛家的便宜木器买不着,李家的丝钱绸缎不卖给她,别家纵是肯卖,也比人铺子里的还要贵一二分。所以几个铺子进不到好货都渐渐关门。

好在她是不肯吃亏的人,速将几处铺面脱手卖了个好价钱,除去自家和素娥投的本钱外,也有二千多两银的赚头。她从前和素娥相与,是晓得青浦那个庄子的极有出息的。如今铺子生意做不成,倒不如把她的田买下转外乡的财主。是以姚滴珠又把主意打到王家来。这一日着意打扮了,备了一份贺礼,又取了本息一千五百两银到王家,说是歇了铺子来交还银子。

门上收了礼放她进去,请她在二门花厅候着。

素娥出来,收了银子留她吃茶,姚小姐就抱怨道:“如今生意越发难做,听说姐姐的庄子今年极有出息,妹子也想买个庄子呢。”

素娥微微笑道:“原来妹子想买庄子,恰好姐姐无钱使,不如就把庄子转把你如何?”

两个各有打算,连庄子带府里那间出租的院子作价三千二百两。滴珠就家去搬银子,素娥寻来契纸,等姚小姐把银子搬来点了数。一共四千七百两都搬到真真房里央真真收起。

她也不和王慕菲说知,问真真借了几个管家,飞快到府衙里上档子,就央管家们陪她二人到青浦庄上去交割。

到晚王慕菲来家瞧见西屋里摆着几箱明晃晃的银子,问真真:“你又当了什么?”

真真道:“今儿那位姚小姐送你姐姐那个银子来,不知怎么说动你姐姐,就把庄子都卖把姚家了。这是你姐姐暂托我收起的。”

王慕菲道:“太阳打西边出来,姚小姐居然肯还银子,卖了多少?我今儿跑断了腿,人见我家卖的急,都只肯出二千多两,最多的一个才二千八百两。我嫌少通没应。”

真真道:“她们走的急,奴通没问,只晓得这里一共摆着四千七百两。”

王慕菲心里算算因这个价钱实惠,笑道:“那位姚小姐倒大方,舍得出钱。”

真真微微笑道:“拿猫儿尾扮猫儿饭,有什么舍不得的?姐姐问我借了几个管家到青浦去了,只怕后日才得来家。这几日花银子的人不在家,你也歇歇罢。”

王慕菲晓得真真是刺姚小姐吞了他的铺子利钱,无言以对,看着房里那样大一堆银子,备嫁妆无论如何也花不掉的,心里松一口气笑道:“还算姐姐有良心,有了银子还愁买不来好东西,我且歇两日。这几天为着妹子的婚事倒教娘子累瘦了,晚上早些睡如何?”真真啐了他一口,自去算家用帐。晚间风光不必细说。

王老太爷听说素娥把他家的房子田地都卖了,活似被掏了心一般,一宿都没睡着。第二日一清黑着两个大眼圈来敲儿子的院门。敲了半日,听见是老太爷,守门的媳妇子开门,还没说得一个请字,老太爷就如受惊的兔子般蹿了进去。那媳妇子无法,扯着嗓子喊道:“老爷,夫人,老太爷来了。”

王慕菲和真真因有些热都脱净了衣裳睡的,偏两口子晚上做活累着了,不曾穿衣裳就睡着。此时赤条条搂抱在一处睡的正香。忽然平地一声雷起,真真卷着薄被躲到床后去,一连在箱子角上磕了两下,都不敢叫痛。王慕菲极是扫兴,任凭老子在外把门拍的山响。抱着娘子的衣裳到后边,替她穿戴整齐了,才自家穿衣出来开门。

王老太爷头一句就问:“你姐姐真把庄子卖掉了?”第二句就是:“卖了多少银子?”

王慕菲指指西屋道:“卖把你们的干女儿了,连从前投到她铺子的本息一共也有四千多两,”

王老爹忙到西屋,扑到那几箱银子上,摸了又摸,不舍道:“你房里人多手杂,若是丢了一二箱反倒不美,还是搬到我房里锁起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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