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媒婆思来想去,尚氏娘子肯成全,不如先把这两封书送到姚小姐处,姚小姐看了亲事自然得成,多讨她几两银子的赏钱才好,袖着两封书到了莫家巷。wWw、QuanBen-XiaoShuo、COm姚小姐接着,看了得意道:“取二两银把李妈妈,合我家阿菲哥哥说,我等他三茶六礼来娶我。”把与王举人的那封信交还李媒婆,又叫人出门雇了头驴驮媒人快走。李媒婆到得王家,从后门溜到王老太爷房里,恭喜道:“老太爷,恭喜您老人家,姚家的亲事已是成了。”

王老太爷大喜道:“有劳妈妈,早晨泡的好茶快倒一碗来与李妈妈吃。”

李媒婆就把袖里藏着的信取出来,笑道:“这是尚氏娘子寄把举人老爷的。”

王老太爷眉毛一跳,夺过来道:“莫叫这个贱人搅了我儿的好事。”拆开看,得意笑道:“算她识相。”

老夫人不识字,在一边急的团团转,看老太爷极是快活,大胆问道:“说的什么?”

老太爷拈着胡须,一字一句读把老伴,王老夫人扭嘴道:“听不懂。”

王老太爷把信纸抖抖,道:“她说她原是私奔来的,又几年没有生养。自觉对不住我们王家,所以听说我儿要娶姚小姐,怕我儿夹在中间为难,自认是妾。让我儿娶姚小姐为妻。”

王老夫人嘟喃道:“这个小贱人惯会在儿子跟前讨好,只怕另有心思呢。若是哄得我儿舍不得她不肯娶姚小姐,如何是好?”

王老太爷笑道:“没帐,尚家如今穷了,阿菲心里有数。”喊道:“富嫂。喊举人老爷来看信。”

尚莺莺使的人也才到王家,寻着林管家附耳吩咐了几声又去了。林管家候王慕菲进后院,就走到门口站定。看清王慕菲把那封书信读完,就上前道:“举人老爷。我们本是尚家旧仆,小姐与您老人家不是夫妻,咱们也无脸在此,今日就请辞去。”

王慕菲手捧着信纸正在发愣,没有听见林管家的话。王老太爷听的分明。上前拦道:“你们是我王家的奴仆,哪里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要走也使得,都拿赎身银来。”

林管家把腰挺地直直的,冷笑道:“王老太爷,我们在府上做活,都是尚家把的工钱,小人一个月地工钱要十两银呢。再者说,就是尚家也不曾叫我们写过卖身契纸。是走是留轮不到外人说话。”摔了袖子在院子里喊了一声:“举人老爷要娶姚小姐为妻,咱们尚家人还在这里做什么?”

呼啦啦管家使女们都聚到厨院,林管家大声道:“收拾随身衣服。咱们回去服侍二小姐去。”

那个帐房最是可笑,巴巴的提着一袋帐本和架破算盘摔到王老太爷面前。跺上几脚步。啐道:“老子一个月地月钱也要八两银,你请的起么!”

王老夫人推儿子道:“造反了。.wap,.cn.阿菲,快使人去报官!”王慕菲呆若木鸡,任老娘推来推去只是发呆。

李媒婆见势头不好,偷偷溜到厨院。厨房哪里有人?锅里烧的水还冒着热气,灶里被浇了一瓢水,满屋都是白烟。她寻着几碟点心,倒了碗白水慢慢吃饱了出来,王家下人早走的干干净净。再到王老太爷房里,老夫人只是哭闹,王慕菲依旧傻了一般坐在那里。王老太爷背着手在院子里打转,看见李媒婆进来,忙道:“李妈妈你来的正好,我这里婚书庚贴都是齐全地,你速去姚家下定。”

李媒婆为难道:“人家正经小姐,又极有钱,马虎不得的。贵府连个抬礼物的都没有……”

王老太爷跳脚道:“礼物见成,十六抬,你速去雇人来。咱们就到姚家去!”

正说着,素娥带着一群人威风凛凛进来,喝道:“那是青凤的嫁妆合回礼,谁也不能动!”

李媒婆低眉顺眼站过一边,素娥冷笑道:“爹爹,你把银子略放放,看看兄弟的样子。”

“不要吵了!”王慕菲暴跳起来,喝道:“儿子这是叫老婆休了!”一把把信纸撕的粉碎,大步出门。老夫人犹道:“快叫小厮们跟上。”

素娥冷笑道:“哪里还有小厮,人家尚家人早走了。”冷冷看了老太爷一眼,道:“娶姚滴珠也罢了,好歹她还有一二十万银子,不算亏,不过不许打妹子的主意,要是妹子嫁不到张家,休怪我翻脸无情!”说罢跺跺脚,狠狠瞪了李媒婆一眼,带着人到后院去了。

老夫人被老太爷推了一把,不情不愿道:“做什么?”

老太爷道:“把你那套金头面取来,你妆个妈妈子抱着,到姚家去下订。若是事不成,就把头面抱回来。”

老夫人不舍道:“使那十六抬礼物不成?”

老太爷道:“青凤的婚事误不得的,速速把姚家亲事订下,省得叫人抢了先。抬了她来家,金山银山不都是你地么。他姚家的东西任你挑。”

老夫人回嗔做喜,抱着装金头面的妆盒出来,老太爷就把庚贴交把媒人,许她事成谢银十两,速速地打发她们出去。

其实姚滴珠早叫衙门里的人逼地没法子,零碎银子送了也有数百两,偏找不到肯替她出头地人,若是成了王举人的正头娘子,自然有王举人出头,知府也要让他三分。所以李媒婆抱着一箱金头面来下聘,她二话就说应了,犹道:“我家无人做主,若是使得,就近择个吉日就迎娶罢。”赏了二两银子把李媒婆,李媒婆见事成,一阵风样和欢欢喜喜候在外边地王老夫人回王家,王老太爷也晓得姚小姐是官司在身,不然不见得这样好讲话。拍案喜道:“择日不如撞日,李妈妈,你去合她说。腊月初八极好,还有十来天。咱们两家收拾起来也容易。”

这一日李妈妈骑着驴在两家飞奔来回,到晚回家爬在**,吐舌叹息道:“小妇人做了一辈子媒,没见过这么急的。”

且不提王太爷快活,姚滴珠得偿所愿。只说说那举人王慕菲。老太爷合姚小姐都没看出真真书信里的深意,他却是晓得的,那封书写地情真意切,面上看是她真真自请下堂,其实是骂他富贵易妻,不肯合他再为夫妻,与休了他无异。他自做了举人,自以为世人都敬他,妻子又爱他。美中不足不过无子罢了。娘子一向又惯会低头伏小,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真会弃他而去。本来他以为这回合上回一样,真真气不过闹一场也罢了。趁她不在娶个妾不是大事。不曾想真真这样绝情,轻轻一张纸就断送了数年的恩爱。他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走到李宅门口。抬步就要进去。

李家守门人见是王举人,上前拦道:“我们九公子今日有事不方便见客。王举人有什么话小的转告也罢。”

王慕菲恼道:“我哪一日不来几回,你们九公子不是吩咐过你们我来不须通报么。”

那守门人冷笑道:“从前合你来往是看尚二小姐地情份。如今满城都传说你嫌尚家无钱停妻再娶,咱们不替你通报也是替你留面子,不然九奶奶的性子,请你吃竹笋炒肉丝!”

王慕菲愣住了,良久才道:“那都是人家胡说地,我有真真为妻足矣,娶别人做什么!你叫真真出来见我,我说把她听她就不气了。”

守门的冷笑道:“尚小姐自在尚家住,你到李家来寻,不是疯魔了么。”劈手把门关起。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王慕菲缩了缩脖子,觉得从来没有那么冷过。

几个小厮经过,一个原是李青书贴身使的,看见王慕菲,笑道:“这不是王举人,怎么在外边看风景,咱们上去请个安罢,若是九少爷晓得门上怠慢了,又有气生。”上来给王慕菲请安道:“王举人好。”

王慕菲还不及答话,守门的开门出来骂道:“狗屁举人,小七,你打听打听再上前讨好,如今他停妻再娶,不再合咱们九少爷是连襟。谁耐烦理他!”

那小厮听说,笑了一笑,道:“原来是这般,王举人,对不住您,您不把咱们李家看在眼里,咱们也不好自说自话当您是亲,请了。”以平辈子礼拱拱手进去。

王慕菲本来发白的脸先是变红后是转紫,最后依旧发白。一阵风吹过,门里嘻笑声一片。王慕菲又羞又恨,在门外存身不住,掉了头朝家走。走到半路上,看见林管家和家里地帐房两个人骑着两头大走骡,一路说笑着朝城外去,紧紧的擦着他经过。他道:“林管家!”

林管家低头,除了青纱眼罩看见是王慕菲,拱拱手道:“原来是王举人。”连骡子都不肯定,在骡子屁股上拍了两下,走了。

王慕菲气得胸口发疼,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路边一个酒馆的伙府认得他是王举人,扶他进来坐下,取来一碗热酒与他道:“王举人歇歇。”

姚家小姐出来买嫁妆经过,坐在轿子里远远瞧见,使小桃红进来问道:“姑爷,你可是哪里不好?”

王慕菲认得是小桃红,奇道:“你怎么喊我姑爷?”

小桃红看酒馆里许多人眼睛都盯在她脸了,红了脸道:“姑爷,咱们小姐不是今日才许配与你么?想来必是姑爷喜欢的紧,都乐糊涂了。”

姚滴珠披着大红猩猩毡站在门口,如月宫仙子一般,微笑道:“阿菲哥哥。妹子送你家去好不好?”

众人一片称羡之声,王慕菲觉得心里好过了些,有气无力道:“不必,我自家去。”站起来走了两步,姚滴珠上前扶着他,钻到轿里去。那酒馆的伙计站在门边,呆了半晌,叹息道:“那是谁家的小姐?真好看啊。”

有一个知道底细的客人笑道:“你看一辈子也不得合摸她一下。那是有名的赛嫦娥,谁不想得她家绝户财,还是这个王举人有本事,那个陈文才费了恁多心思,倒叫王举人轻轻摘下这朵鲜花。”另一个笑道:“花儿虽好,只是帽子有些颜色。”

先头那个客人一本正经道:“就是本来是绿的,使金子银子拧出汁来,多多地涂几回,绿里透出金光银光来,才是好看呢。世人只说金光银光好看……”

“哪里晓得原是这绿底打得好。”一桌人哄笑起来。

唯有那个小伙计吞口水,喃喃道:“王举人真有福气,得这样一个美人睡睡,我也死也甘心了。”

掌柜的听见,甩他一巴掌,头上的小帽都被打脱。小伙计低头捡帽,掌柜地教训道:“这种人为着娘子娘家穷了,就要另娶有钱的女人,是个什么东西。”

酒店里众人哄然叫好,都道:“掌柜地说地极是。”

小伙计不敢再说话,心道:“若姚小姐真有几十万家财,绿帽子多几顶又何妨,可惜姐儿爱俏,她看不上我。”狠狠咽了口唾沫,又站到门外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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