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京华市,和平路,公共厕所。

唐晓生蹑手蹑脚来到厕所门口,贼眉鼠眼地四下扫了扫,确定周围没人后,便偷偷地溜进女厕所。

活了二十二年,他还是第一次进女厕所。毕竟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唐晓生稍稍定了定神,然后一脸猥琐地四顾环视着,正准备做点什么。

不料,这时突然有七八个男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下子便将他团团围住。

“你个色鬼,竟然连女厕所也敢进!”

“大家一起上,打死这个畜牲!”

七八名男子一拥而上,对唐晓生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事发突然,唐晓生始料不及,虽然他拼命抵抗,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工夫,便被打趴在地。即使如此,大家也没打算放过他,继续你一拳,我一脚,拼命地往死里打。

“打死这混蛋!人渣!”

“打死他!”

就这样,唐晓生双手抱头,跪趴在地上,任凭一群人围殴着。

大约二分钟后。

“cut!”

这时,一声浑厚的男中音响起,所有人顿时都停了下来。

说话者是一名五十来岁男子,带着一顶红色鸭舌帽,手握着一个黄色喊话喇叭。他是这部都市偶像剧的导演。

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只是在拍摄电视剧中的一个小片段。

导演清了清嗓子,喊话道:“这次大家表演得很到位,将打色狼的狠劲充分表现出来了,很不错,可以收工了。”

“呼——”

听到导演的喊话,趴倒在地唐晓生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拍完了。刚刚这场进女厕所的戏已经重拍了12次,他也被打了12次。

唐晓生是一名群众演员,俗称跑龙套。

曾有人调侃,龙套就跟完全套一样,只要用过一次就会被扔,而这正是唐晓生龙套生活的真实写照。每拍完一场戏,他都要在奔波于各个剧组找戏拍,否则可能没饭吃。

缷完妆后,唐晓生找“群头”领了50元钱,这是他今天的全部酬劳。在京华市影视城里,群众演员一小时的薪酬是5元,一天8小时,共40元。他今晚由于加演了一场被群殴的戏,加了10元钱。

其实,在三个月前,唐晓生还是一名武打替身,一个月有近3000元的收入,只是一场意外让他的演艺生涯蒙上阴影。

三个月前,金庸的经典武侠剧《神雕侠侣》被翻拍,唐晓生有幸成为剧中男主角的武打替身。可惜,在一场武打戏的拍摄中,吊威亚的钢丝突然断了,他直接从三米高空中坠落到地面,左腿当场摔断。

这场意外事故发生得十分怪异,事故发生的原因至今不明。

更不幸地是,唐晓生的左腿的伤情很不乐观,医生说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由于住院治疗的费用太昂贵,唐晓生实在无法承担,一个月前他便离开了医院。实际上,他的腿伤还未康复,膝关节还有明显的淤血肿胀,根本不宜做剧烈的运动,但为了混口饭吃,他只能继续跑龙套。

对他来说,演什么角色无所谓,苦点累点也没关系,只要能赚钱。

将50元钱揣进兜里,唐晓生骑着一辆破旧的二手自行车,离开了影视城,前往位于远郊的住所。

到达住所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将自行车锁在住所门口,正准备回房间。

“你是唐晓生吗?”

这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道。

唐晓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四十岁左右,身材略显瘦弱,西装革履,似乎是个生意人。

“我是唐晓生,你找我有事?”

“你好,唐先生,我叫郭阳。”中年男子走上前,简单自我介绍后,开门见山地说道,“听说你是一名演员,我这里有份工作需要一个演员的帮忙,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听对方这么一说,唐晓生不禁心生好奇,不知是什么工作,于是道:“你不防先说说看。”

“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郭阳有个十六岁的女儿,名叫郭伊香。她原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在学校也是品学兼优的三好生。

但在今年年初,却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

不知什么原因,郭伊香突然精神失常,神智不清,并开始胡言乱语。她常常说自己是《神雕侠侣》中的郭襄。

见女儿精神如此失常,郭阳于是将她送到京华市精神病医院进行检查。经医生诊断,确认郭伊香可能是患上了严重的妄想症,需要在精神病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可惜,一年过去了,郭伊香的病情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加严重。不仅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而且还是反复声称自己是郭襄,哭着喊着要离开精神病医院,去找她的大哥哥杨过。

见到女儿这情况,郭阳心里也不是滋味。再三思量,他决定找个演员冒充杨过,然后请到精神病医院哄哄郭伊香,希望对她病情的康复会有所帮助。

前些天,郭阳特地到京华市影视城走了一趟,听说有一个演了六年戏的龙套演员叫唐晓生,演技不错,于是便找来了。

听完郭阳的陈述,唐晓生不由暗自感慨,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然会有这么奇怪的事。

可怜天下父母心,对于郭阳的做法,唐晓生也不难理解,沉了沉,问道:“郭先生,具体要我怎么做?”

郭阳道:“我女儿一直认为自己被郭襄的灵魂附身了,想找她的大哥哥杨过。因此,我希望你冒充杨过,假装被杨过灵魂附身,然后到精神病医院见我女儿。”

唐晓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有所顾虑:“让我假扮杨过没问题,只是你女儿会相信我是杨过吗?”

郭阳解释道:“我女儿精神不太正常,应该不难哄骗。我现在也想不出其它办法,只能试一试。如果唐先生对此有兴趣的话,我愿意支付一天300元作为酬劳。”

“一天300元?”

唐晓生心中一动,这个价格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现在跑龙套一天撑死也就50元。

只是如果接下了这份工作,就意味着从此必须在精神病医院里生活,天天跟精神病人住在一起,这样的日子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想到这些,唐晓生不禁有点犹豫,在考虑数分钟后,他终于还是答应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现在太需要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很有趣。

一直以来,唐晓生对于表演有着浓厚的兴趣,可惜没什么机会展示。这些年来,他虽然一直在拍戏,但基本只能扮演龙套角色或者给人当替身。而现在这份工作,需要他冒充杨过去哄骗一个精神病人,这本身就是一场极有挑战性的戏。

他于是说道:“郭先生,我想我可以试试看,不知什么时候正式上岗?”

“越快越好,最好是两天之内。”

随后的两天里,唐晓生向郭阳了解有关郭伊香一些细节性的问题,双方还简单签定一份劳动协议书。

除此之外,唐晓生多数时间都呆在家里看金庸的小说《神雕侠侣》。

既然要到精神病医院冒充杨过,他需要花点时间熟悉一下杨过这个角色。对于演戏,他对自己一直有着极高的要求。在表演每一个角色之前,都要做充分的准备,力求演得最逼真。

虽然这次的情况有点特殊,但说到底依然是演一场戏,没有本质区别。

其实,对于杨过这一角色,唐晓生一点都不陌生,三个月前在《神雕侠侣》剧组当替身时,他就熟读过几遍《神雕侠侣》的小说,对于书中的人物和情节都十分了解。

只是考虑到郭伊香声称自己是郭襄,他于是重点复习一下小说中有关郭襄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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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清晨,唐晓生早早便来到京华市精神病医院。按照协议,他会在今天正式以精神病人的身份入住医院,并与郭伊香见面。

京华市精神病医院是省内规模最大的三级甲等专科医院,拥有专业的医疗队伍,对精神病人实行开放管理,十分人性化,赢得了广大精神病患者及家属的好评,被评为国内十佳精神疾病专科医院。

到达医院后,在郭阳的协助下,很顺利地办完了住院手续。每个入院的病人都有一个编号,唐晓生的编号为707。

编完号后,唐晓生很快领到了医院为病人统一定做的蓝白相间的制服,正式开始了他在精神病医院的生活。

从这一刻起,他将不再是唐晓生,而是穿越者杨过。

换好制服后,在一名女护士长的带领下,唐晓生来到医院的康复中心活动大厅。

康复中心活动大厅位于住院部二楼,面积大约三百多平方米,是精神病人白天活动的主要场所之一。

一进大厅,便看见几十个精神病人正在这里活动。他们有的看电视,有的画画,有的自言自语,有的绕着圆桌在转圈。更多地,则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家注意一下。”女护士长领着唐晓生走到大厅中央,然后向众多精神病人介绍道,“今天来了一个新朋友,下面,我们请他来做个自我介绍,大家掌声欢迎。”

对于女护士长的提议,多数精神病人都没怎么理会,只有七八个患者鼓起了掌。

掌声落下后,唐晓生酝酿了一下,双手抱拳,朝众人拱手道:“各位好!在下姓杨,单名一个过字,乃终南山下古墓人士……”

“哈哈哈!”

说到这里时,大厅里一个精神病人突然大笑起来,一边不停用手拍着大腿,一边笑道,“他竟然说自己是杨过,病得比我还严重,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

紧接着,有另外几名精神病人也跟着起哄,纷纷笑出声,其中有两个看着有点痴呆的病人甚至笑得趴倒在地。

面对众多精神病人的嘲笑,唐晓生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对他来说,这些精神病人的反应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郭阳的女儿郭伊香的反应。他之所以在这里做自我介绍,目的便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这时,唐晓生发现在大厅东边的角落里,有个小女孩朝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小女孩十五六岁,一身淡蓝色衣衫,双手托着下巴,独自一人蜷缩在角落里。她的头发有点散乱,娇气的脸蛋稚气未脱,双眼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晓生看。

她,便是郭伊香。

“长得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竟然患上精神病,真是太可怜了。”唐晓生暗自感慨着。

这时,听到女护士长喊话道:“好了,大家又该吃药了,所有人现在都到窗口排队领药。”

话音刚落,所有精神病人都纷纷起身,朝大厅西侧办公室窗口走去,然后在护士的指导下,一个个按顺序服药。

吃完药后,精神病人们又开始忙起自己的事。

唐晓生则在大厅是里来回走着,熟悉着周围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在未来一段时间里都要在这个地方度过。

“你真的是杨过吗?”

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声传来,唐晓生转身一看,发现郭伊香已经站在他身前。

“对,在下正是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