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你得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堪底斯山脉中资格最老的精灵长老苏格拉底的声音在辉煌古树大厅中回荡,他虽然老态龙钟,但是引以为傲的大嗓门却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送到了安琪拉的耳朵里。“即便是女王陛下,也不能够违背精灵王的意志。”

这个已经活了三千六百三十九岁的老人已经掉光了全部的头发和牙齿,现在驻扎在他头上和嘴里的都不是他亲生的。这位老人现在是堪底斯山脉精灵村落中威望最高的长老——他曾经参加过精灵一族最惨烈的战争,他的功绩被篆刻在埃鲁登原野最高山峰的石柱上。由于积年的伤痕和病痛,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精灵的容貌——四四方方的老脸被无数条横向堆积的皱纹装饰得活像一扇百叶窗。如果不用放大镜,你很难从这些皱纹的缝隙中找到他的眼睛。

特别是当他说话的时候,整个面部的肌肉就会上下的牵动,于是一部活灵活现的手风琴就会展现在你的面前。可在那个时候千万憋住别笑,因为这部手风琴愤怒的时候可以发出令你耳鸣三日的噪音。他最痛恨别人取笑他的脸了。

今天苏格拉底穿得格外精神,一件镶金边的紫色长袍让他看起来像是才三千六百出头。当他面对安琪拉愤怒的表情的时候,他微笑着用皱纹夹死了一只非法降落在他脸上的蚊子。事实上,十年之前,苏格拉底就已经应该退下长老这一职位了,可由于他坚持的结果,现在在月景森林的村落中,他还是头一把交椅。

“您带来的这个人类,他带进了一个暗精灵,您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吗?”苏格拉底用非常和善的语气对着坐在对面的安琪拉说道:“虽然他的确是帮我们解除了捕奴团的危机,杀死了邪恶的巴尔,但是他为什么要带进来一个暗精灵?”

“不管怎么说,你们把他关在牢房里面,这样是不妥当的。”安琪拉皱着眉头,手指轻扣着桌面:“精灵没有恩将仇报的传统,您刚刚说到我的母亲,她的确无法违背精灵王的意志,但是,她也不会允许你们有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行为发生!”

“我的殿下,暗精灵,他带进来一个暗精灵!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苏格拉底的耐心好像也到了最大的限度,他一张手风琴脸大幅度地抖动着,不断重复地重申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您难道不知道,我们跟暗精灵的战争进行了多久吗?在这件事情上,即便是您的母亲,伟大的女王陛下,也不会比我更有发言权!”

说着,苏格拉底的抬起了头来,脸上皱纹随着他的动作抖动了一下。仿佛进入到了那个残酷无比的战争时代中。

“他们的魔法是邪恶的,他们的心更是漆黑的,侍奉着从地下来的黑暗树精的种族,早就被精灵所抛弃了!”苏格拉底半晌之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陛下,您看我现在的样子,这不应该是一个精灵的样子!他们的衰老诅咒剥夺了我作为一个精灵的骄傲,除了这里善良的精灵,谁会相信我曾经是一个精灵呢?”

“可他是一个人类,他是一个将我从捕奴团手下救出来的人类。难道我的经历还不足以证明这个人类的立场吗?”安琪拉看着手风琴上下的**,心里一阵恶心——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是会碰到这些老顽固。而这些老顽固都非常凑巧的成为一种权威,这种权威甚至连纯血精灵也无法挑战。

“是的,这一点我们谁都无法否认,他的确是一个人类,所以这更加值得玩味。”苏格拉底的手指在长桌上不断的敲打着,回音在空旷的辉煌古木中显的有些单调。“据我所知,这个暗精灵是被他从捕奴团营地中救出来的,她在里面做什么?我跟您说她不是挑起战争的主谋之一,您会相信我的话吗?”

“这…”安琪拉漂亮的眉毛皱到了一堆去。苏格拉底虽然让人恶心,但是这句话的确无法反驳。

“您说的这名人类,御尘风,我的天,这个古怪的姓氏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手风琴自顾自的在连名带姓的贬低着御老板,一直看到公主殿下的脸色变的难看的时候才转到正题:“我的意思是说,您在森林中遇到这个人类,他的来历不明,仅仅是将您从暗精灵手里救了下来,如果就这相信他,是不是太儿戏了?”

“您说…仅仅?”安琪拉显然对这个形容词不太满意,这个老头越来越嚣张,竟然依仗着自己的身份,将一名精灵皇族的生命形容为仅仅。“请注意您的用词。”

“是的,抱歉,我的殿下。”老头好像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用词不当,轻咳了一声之后说道:“我的意思是,您难道能够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他真的救了你出来吗?这不是一个计谋?取得了您的信任之后,他们不是更好做事吗?”

“苏格拉底长老,很抱歉,我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安琪拉的法杖在地下重重的一敲,安静的辉光古树大厅中发出突兀的响声,这阵声音将苏格拉底脸上的手风琴**了几下。“我只是问,您打算囚禁他到什么时候?我不是危言耸听,这个人类的本事我见过。我的魔法,我母亲饲养的火鸟,甚至是上位精…”

说到这里,安琪拉立马顿住了。自己的魔法跟火鸟拿御尘风没办法可以公布出来,但是上位精灵使被他抢劫了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说出来。

“上位精什么?”苏格拉底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是守护您的上位精灵使拉斐尔么?我早就听说安琪拉殿下拥有精灵皇族少见的火系精灵守护,您想跟我说什么?您不是想说,连拉斐尔大人都拿这个人类没有办法吧?他如果真的是这么强大的魔法师的话,我们的监牢根本就困不住他,他甚至可以将整个精灵村落烧成灰烬,哈哈!”

虽然在说着极为可怕的事情,但是手风琴并不紧张,因为他这是自娱自乐的开玩笑——如果这个人类真的能够在魔法上压制堪称最有破坏力的上位精灵使的话,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将这个村落烧成灰烬,而不是被囚禁在牢笼中发脾气了。

那柄金色刺剑总不会是他的法杖吧?苏格拉底看着桌面上从御尘风那里收缴来的武器哑然失笑。

安琪拉明白这个老头的意思,精灵的单纯并不能解释为傻。苏格拉底的意思再明显也不过了。那一场英雄救美不过是一段经过了精心编排之后,来博取安琪拉信任的假像而已。至于御尘风为什么会砍下暗精灵的脑袋,安琪拉不用问都知道苏格拉底会怎么解释。这种老顽固,特别是经历过了种族战争之后的精灵,他们对暗精灵的憎恨可不仅仅是来自于血液的,而是真实的亲眼所见的,来自内心深处的憎恨,绝对不是两三句就能将他的看法改变的。

安琪拉甚至不怀疑,如果御尘风不是自己的客人的话,苏格拉底会连御尘风带着那个暗精灵当场给毙掉。御尘风带着一个暗精灵能够活到现在,还多亏了安琪拉公主殿下客人的身份,不然他甚至连牢房的大门都走不到,就会被无数加持过风系魔法的魔法箭给扎成筛子。

桌面上的金色刺剑忽然嗡嗡作响,打断了安琪拉的思维,也将苏格拉底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刺剑好像有生命一般,颤动着左摇右摆。苏格拉底好奇的将手伸过去想要握住它的握柄的时候,忽然一下光芒闪过,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气射出,将老精灵的紫色长袍袖子给切了个豁口。

这下苏格拉底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了。

“您看!您看!要不是邪恶的暗精灵的盟友,怎么会拥有这样的武器!”老头歇斯底里的冲着外面大声喊道:“卫兵!卫兵!赶快将这刺剑给我扔到悬崖下去!”

辉煌古树大厅门口两个卫兵闻声而入,却被安琪拉阻止了。她曾经亲眼看到过拉斐尔透过这柄刺剑发飙,如果这是什么邪恶的武器的话,拉斐尔立刻会将它融化成一摊铁水。

“它不是什么邪恶的武器,交给我保管就好了。”安琪拉尝试着伸出手靠近那柄刺剑,刺剑好像有生命一般,在安琪拉的手接近的时候立刻停止了躁动。“也许它是一柄有灵性的神器也说不定,不是吗?”

“暗精灵的盟友有资格使用神器吗?”苏格拉底眼见安琪拉将刺剑拿起,嘴上依然有些不服。“这肯定是什么邪恶的兵器,说不定是亡灵法师…对,一定是亡灵法师的法器,要不然就是黑暗的魔法师们制造出来的恐怖武器…”

“好了好了,长老大人,它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危险。”安琪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您依然执意要将我的客人关进监狱里吗?”

“当然,您来到村落之后,女王陛下过几天必定会到我们村落,我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不稳定的因素存在。包括您的那位朋友。”苏格拉底的手风琴又开始了演奏。“如果您的母亲也同意将他释放的话,我自然会将他释放。不过那名暗精灵是绝对会被处死的。”

“我可不关心暗精灵的事情。”安琪拉将刺剑插入了腰间,转身冲着大厅门口走去。“我只希望您能够释放我的朋友。他救了我的命,我们不能这么对待他。”

说完,安琪拉头也不回地朝着辉煌古树大厅的门口走去。她现在完全体会到了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这么头疼那些精灵老顽固,有时候,皇族的权利不一定管用,有一些古老的法律即便是女王也不能违背。她不关心暗精灵的死活,她唯一关心的就是御尘风,那个将她从暗精灵骑士手里救出来的古怪男人。虽说这个男人有点痞子气,但是在那一瞬间,安琪拉明明就感觉到了他那种气势,完全可以让人相信,他为了保护自己的东西,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个该死的男人!大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安琪拉眯起了眼睛。她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跑到这个老顽固这里来做这么一番争执——仅仅是为了拉斐尔么?

“人类与精灵的相恋,一向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此时,大厅内苏格拉底手风琴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苏格拉底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着安琪拉说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安琪拉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苏格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