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是这样的,苏贞和辰况离婚后,跟着周文又没名没份过了一段日子。

之后,周文总以各种理由推脱不提结婚一事,再后来,干脆就提出分手,苏贞为此得了严重的忧郁症,静养了一阵子,去年才开始重新上班。没有再找对象。直到去年年底,她才答应家人去相亲籼。

倒是相到了一个中意的适婚男子,男女双方都觉得顺眼姣。

这个月,男方父母提出择个日子想把婚事办了,但前提是得提交健康报告,男方也会提交,这么做,仅仅是对彼此的一种负责。

苏贞就去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结果被告知,她的子宫出现了问题。

原因是之前她跟着周文时有过一个孩子。那时她和他已分手,因为对这个男人已失去信心,她没惊动任何人,就在一处小医院做了人~流。

正是这次人~流手术把她身体治坏了,这辈子再难生育。

苏贞得到检查结果后,约男方见面,把事情挑明,很理性的分了手。

表面上,她平静如常,说:“不能生就不嫁了,不管怎么样,我总归还有小督……”

谁知道就在昨晚上,她在家一边看着电视里前夫娶新妇的新闻,一边喝着红酒割脉自杀了……

苏朋说:“幸亏我放心不下过去看她,要不然今天她早没了……”

辰况听完后,瞟了一眼佟蕾,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他沉声说,身边“夏娃”碰了碰他的脸,他转头拍拍它的头,想了一下,问:

“你来找我,这是想让我做点什么?”

“是这样的,阿贞从昨晚到今天,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我就怕她再钻牛角尖,所以想请你去劝劝!”苏朋说:“既便你们已经离婚,阿贞总归是你儿子的母亲吧……我希望你能帮这个忙。你的话,她很听的……”

辰况沉默了一下,问:

“在哪个医院!”

“东都第一医院!”

辰况点头,走向佟蕾,说:“先不回家,去一趟医院。于情于理,我是得去看看的!”

“好,我陪你去!”

佟蕾握了握他的手,心里有点怅然。

苏贞,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怎么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到了医院专科楼层,佟蕾没有进vip病房,苏朋不让进,说:

“你进去,会刺激到我妹妹的。”

可不是,现在她是辰况的新妇。

佟蕾也觉得不太合适。

“你在这边等我!”

他撸撸她的发,她点头。

二人走了进去,门没有关,她呢,就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

“爸爸!”

里头传来了辰督的叫声。

同时,又爆出一个妇人的怒叫:

“你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

“要不是你,我女儿至于落得这么一个凄凉的下场么?

“辰况,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当初你要是不中意我女儿,你干嘛娶她,你干嘛要娶?

“你要是不娶,她就不会被你耽误了足足七年。

“我倒不明白了,我女儿到底哪里让你嫌弃了,给你生了这样一个聪明的儿子,替你把家里打点好,你怎么就一点也不晓得爱惜她,一年一年的冷待她,硬是将她逼上了那样一条歪路。

“明知那周文不是个东西,你还那么爽快的离婚?

“说到底,全是你毁了我家阿贞……

“还有,你能吃得下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做你的二婚老婆,娶来给小督当后妈,怎么就不肯给阿贞一个机会,把这个家维持下去……

“好好一个家,你怎么就非得把它闹的四分五裂……

“我告诉你,辰况,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辰家没完……

“佟家那小狐狸精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骂声很响,引得几个护士频频往这里来观望。

若不是卢河阻止,护士怕是要跑进来了。

佟蕾很想叹气,自己躺着就中枪——成了小狐狸精。

里头闹腾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辰况的前丈母娘……

这位老太太据说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本是一个大学教授,但此刻,人家那语气,挟枪带棒的,可没有一辈子为人师表而养成的个人涵养,有的只是愤慨。

一边哭着,一边叫着,时不时还拍大股,总之是铁了心,把她女儿不幸的一生全部都赖到了辰况身上。

佟蕾认为:一段婚姻的失败,不能完全怪责其中一方……

结婚,是你情我愿的事。

想当时,苏家明知辰况对他们女儿并不上心,依旧按时举行了婚礼,多少是存有投机取巧的心理。

他们肯定以为结了婚,感情可以在生活的琐碎事务当中培养起来,让他们没能料到的是,辰况完全不给妻子走进他心里的机会。

哪怕她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依旧紧闭心门。

任何一个女人,遇上这样一个男人,都会面临一场灾难。

站在女人的立场,佟蕾绝同情苏贞,婚姻维系七年才离婚,她在这条单方付出的路上,走的一定很辛苦,最后必是积了满肚子的委屈,所以,才轻易和风度翩翩的周文好上。

佟蕾觉得,她和苏贞的命运,有点雷同。

首先,她们都迷恋过一个男人。

她迷恋过乔琛,从小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好在她在嫂子的点拨下,终于学会放手。

苏贞则迷恋上了辰况。

据芳菲所说,苏贞在读书时就暗恋辰况,所以,当她有机会和辰况相亲,并且还有望成为辰太太时,她义无反顾的就跳进了这一场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胜算的婚姻。

她对辰况,怀揣的是一种飞蛾扑火的态度。

只是现实是残酷的,她在漫长的岁月里,被辰况冰冷漠视多年后,终于绝望。

为此,她付出了女人宝贵的一切。

其次,她们都遇上另外一个她们认为是救赎的男人。

在她,顾惟的出现,给了她一段美好的爱情,也扼杀了她对婚姻的向往。

在苏贞,周文在她死水似的婚姻当中抹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令她鼓起勇气挣脱了那个她已经背不起的人生枷锁,等她以为她终于迎来了另外一个人生新起点时,却没想到他会翻脸无情,一脚将她给踹进了再也爬不上来的地狱。

佟蕾和苏贞的境遇所不同的是:

佟蕾总能及时抽身,而苏贞,已被两段无果的感情刺得遍体鳞伤,精神支柱已然崩塌,而柔弱的选择了死亡。

当然,这是佟蕾的想法,事实上呢,苏贞的绝望,全来自于辰况。

“好了,妈,让辰况和阿 ...

贞说说话吧……”

房内,传来苏朋的劝告声。

老太太的狂叫怒吼,化作了一阵隐隐的哽咽声。

辰况一言不发,睇着**面色惨淡、身形消瘦的前妻,眼神是呆滞的,眼泪在止不住的流,才三十四岁的她,看上去已像一个中年妇人。

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女人,正当芳华正茂。可她呢,却是容颜苍老。

他记得她在辰家时,精神面貌还是不错的,是离婚后的这几年,彻底击垮了她。

他看她,她也回睇了一眼,眼泪滚滚落下,干裂的唇片在剧烈的抖动。

她那双手,左手正在挂点滴,而右手呢,手腕上缠着纱布,鲜红的血渍在白纱上晕染出一朵刺眼的血花。还好下刀不重,只是失血多过,送进来时输了好几袋血。

怎么就这么傻呢?

在辰况的记忆当中,苏贞是一个负责任,娴静但乐观的干练女人,她拥有很强的抗压力,曾数年如一日的在辰家尽心尽力的做着一个好媳妇的角色。

她会自寻短见,辰况真没想到。

“慈乌尚反哺,羔羊犹跪足。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苏贞,你读过那么多的书,应该知道这个道理,现在你父母皆安在,你却为一点小事而割腕,我想问问你,这样做,你对得起他们的养育之恩吗?”

辰况轻轻的质问,语气尽量保持温和。

苏贞掩嘴而泣,泪水迷糊了她的眼睛,脸上尽是悲痛之情。

他说的道理,她哪能不懂,可是……

“我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沙哑着声音终于开口。

见此情景,苏朋松了一口气,从昨天他发现她割腕到今天,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话里所折射出来的悲观,则令他的鼻子为之一酸。

这个他自小看大的妹妹,以前对生活充满心憧憬,现在心里怀揣的是满满的死气。

这十年,彻头彻尾将她改造了。

多可怕的变化啊!

辰况挑过一张椅子,坐下靠着,双脚交叠着,睇着这个死气沉沉的女人,薄唇一动,说:

“生活的意义,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

“说的很动听。可是,我还能创造什么意义?”

苏贞眨了眨眼,便有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滚落,她望着高高挂着的输液瓶,又瞅了瞅自己割伤的手腕,说:

“婚姻失败,恋爱失败,我这一生,根本就不可能再有意义!”

灰心丧志,是她现在唯一的情绪反应。

颓废的心境折射出的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精神世界。

辰况静静看着,说:

“苏贞,在你自认为这一生再不可能有意义时,有没有想过,你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于消极了?

“你会消极,究其原因是什么?你想过没有?

“是你一直还没有从过去走出来。

“苏贞,过去的已经过去,你想要过的好,就得放下,让自己忙碌起来,去寻找更具有意义的事来充实自己,而不是在原地转圈圈,将自己困死在牛角尖。

“女人可以回归家庭,女人也可以挑起半边天。

“就像你以前那样,那时,你就做的很好。

“再有,身体问题,又不是绝症,至于要寻死觅活的吗……”

话,被打断:

“你让我怎么继续下去?一个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这辈子怎么可能还能得到幸福?你别告诉我说,这世上很多夫妻一辈子没有生育依旧可以白头到老。我只知道,孩子是夫妻之间的钮带。没有这个钮带,婚姻太容易走上绝路。

“还有,你说什么?我以前做的很好?”

苏贞觉得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不由得笑了一个,那笑容流露了太多太多让人不忍观之的凄凉:

“如果我做得好,你怎么从来不拿正眼看我一下。”

辰况顿时沉默,看向边上的辰督,觉得有些谈话,不该在孩子面前进行。

他对苏朋说:“你带小督出去。”

辰督马上摇头,坚决的叫道:

“我不走。爸爸,您别把我当小孩子看。我该懂的,我都懂。我不会出去的。”

他的意志是那么的坚定。

这是一个早熟的孩子,父母的不和,促使他过早的结束了他的童年。他的眼里有的是和他的年龄层所不符的隐忍。

辰况没有再驱赶:

“好,那你离下!”

他看向苏贞。

苏贞在看辰督,这孩子真漂亮,那模样越长越像辰况,不过比辰况温柔多了,依偎在她身边时,总会软软的叫她妈妈,想引她欢喜而笑。

这孩子是她坚守在辰家的唯一信念。

那时,她很爱和儿子黏在一起,总想透过儿子寻找到丈夫的影子,想象着丈夫正温柔的关心着她。

今想想,多傻。

儿子爱她护她,知道心疼她,丈夫呢……

一大滴眼泪落下,她哑着声音,说:

“辰况,你明知道我爱你,可你从来对我不闻不问。连带着也没有对小督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

想到那些年过的日子,心头的委屈,一下子就如溃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

她捂了捂纠痛的心:

“辰况,你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我跟了你那么多年,想要把你的心焐热,可至始至终,你没有。就连我婚内出轨,你也无动于衷,那么爽快就同意离了。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一句句控诉,令她的情绪崩溃。

脸上泪痕交错。

辰况想,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从来没有坐下来好好沟通过,这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他在逃避这件事。

而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规避。

思量了一下后,他徐徐说道起来:

“每个人都有不成熟不理智的时候,我承认,我们的婚姻失败,我得负很大的责任。如果历史可以来过一遍,当初我绝不会和你结婚。可生活是不可能重新洗牌的。你问我,当初为什么我会无动于衷,之前,你没问我,我也没有说的想法,但今天,我可以跟你说个明白。

“原因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时,辰况顿了一下:

“觉得亏歉。”

这四字令苏贞再度热泪盈眶。

辰况继续说:

“那时,我已经意识到我的冷漠严重伤害到了你。我想弥补,所以,你想离,态度又那么坚决,我只能成全。

“因为我知道,跟我的这些年里,你的确受了不少委屈。

“对你来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非常的不合格。

“我觉得不能再耽误你。

“毕竟,凭着 ...

心头那一点亏歉,我肯定还是不可能给你最想要的东西。

“与其继续这样,我觉得放掉你,也许对你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苏贞含泪听着,认得他十几年,也只有今天,他肯作这么详细的解释。

原来这才是他当时的想法。

可是……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她轻轻说。

“嗯,你问!”

“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为了小督而接纳我吗?”

她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深藏在心里的疑问。

当初怀孕,她欣喜,她以为孩子可以将他们捆在一起,从此再不可能分离。然,伴着孩子的降生,他冷漠依旧,这真的很令她伤心。

辰况看到辰督转头,正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深深的盯着自己,似也在等着后话。

这问题,很不好回答。

因为他知道新婚妻子就在外头聆听着。

可是,有些事,该说明的不该藏着掖着……

“想过的!”

他吐出三字。

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因为这三个字,而全聚集到了他身上。

辰况看到苏贞的眼睛微微发亮,似乎有点不信。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问。

辰况回忆了一下说:

“小督五岁那年吧!那个时候,我曾一度想着,要把这个家经营下去,尽我所能,让那个已经为我们辰家生养过的女人幸福,这无关情爱,只是责任使然。只可惜……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你和周文的交往有点不正常。”

这个发现令想要回心转意的他,心一下冷却!

之后两年,他很少再和苏贞说过话,苏贞也很少再来关心他,夫妻关系达到冰点。

闻言,苏贞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