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怡思对顾惟满怀仇恨,所以,她捅了一刀后,没有马上捅第二刀,而是冲他的伤口,又狠狠碾了几拳,一边欣赏着受害者在疼痛中惨叫,一边叽叽歪歪骂着一些脏话。

正当她准备刺第二刀,身后响起了“住手”声酢。

听得叫,她转过头,看到从洗手间内跑出了一个女人来,那凶悍的眉头皱了一下牙。

她冲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用手指头凌空点了点,那意思似在表示:她记起她是谁来了:

“你是顾惟的前妻,辰况的现任老婆……”

“对!”

佟蕾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好像她面对的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力份子,而是宴会上偶尔遇上的一个故识一样,显得安静恬淡。

“你不逃,想来找死吗?”

露怡思沉着一张可怖的脸孔,眼睛里冒着绿阴阴的光。

那种表情,谁看了谁心里发麻……

佟蕾面带微笑,强自镇定,先瞄了一眼轮椅上的辰况:

面色惨白,额头全是豆大的冷汗。

因为她的出现,他咬了咬牙,把痛苦的呻吟压进了嘴里,脸上的青筋,因为隐忍,一根根都横了起来。

他在艰难的转身,翘头看她,那眼神带着难以苟同之色,似乎在怪她不该在这个时候从里头跑出来送死。

“活得好好的,是个人谁乐意去死,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多好。虽然大家都说死是最容易的,眼一闭就上了天堂。可天堂那地方,我们又没去过,谁知道是怎样的?我觉得吧,我们每个人,过的每一天,应该想着把日子过好,而不是想着去怎么死。那得多没意思,你说是不是?”

“对啊,谁愿意死,一家人过的好好的,那才是最最有意思的,可就是这个家伙,他杀死了我儿子,我儿子那么乖,他居然把他给杀了……你说,这种人是不是死有余辜?”

前半句,露怡思在寻找某种认同感,后半句,她用手指狠狠指了指满身是血的顾惟。

屁!

她儿子那种人渣,才死有余辜呢!

心里的憎恶,火上烧油似的烧了起来,可佟蕾脸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对对对,绝对的死有余辜。怎么可以杀人,最多就是把人送到警署就行了。一个人犯了罪,自有法律来治裁他的……”

“可不是可不是……”露怡思猛点头:“所以,我要让他死得和我儿子一样的痛苦,我要把他所有的血流干了……让他一点点受尽折磨而死……”

“应该的应该的……”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犯罪心理学》说,犯罪心理动力结构的组成要素有:一,反~社会意识(个人实施犯罪行为的精神支柱);二,强烈、畸变的需要;三,犯罪动机(最活跃的、直接动力);四,不良兴趣。

眼前这个女人因为她儿子的死,而从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畸变的复仇需要,这是她犯罪的主要动机。

她身上体现着长期以来逐步养成的一种人格障碍。

这种障碍,会导致一个人缺乏道德观念、罪恶感,情感不成熟,以自我为中心,会很容易失去自我控制能力。

想要和这种人打交道,不能对着干,得一步一步取得她的信任……以稳定她的情绪。

可惜,她的计划还是失败了。

才走了几步,那露怡思好像是意识到什么,突然喝叫了一句:

“站住,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把这里全引爆了,我们一起死。对,只要我一拉这根线,我们所有人,砰一下,都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她拍拍身上的炸药,似乎在想象那个画面的雄壮性,忽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疯子一样的表情,眼底还迸射出了晶亮的想要同归于尽的恶毒的光芒。

“别!“

佟蕾只好退了回去:

“你就真不想活下去了吗?”

“对,没意思了,实在没意思!儿子没了,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大家一起死了,我儿子

会高兴的……”

疯子疯话。

当然了,跟疯子说话,也只能用疯子式的话才能进行沟通……

“如果你想要让你儿子高兴,千万别炸……”

佟蕾开始拿她儿子当理由。

露怡思眨了一下露着大大眼袋的眼睛,歪着脑袋想,似乎有点想不明白,好一会儿才问:

“为什么?”

“你把这里炸了,你自己也炸成了粉碎,等到了天堂,你儿子一定认不出你了……到时,你怎么和你儿子团聚……你不是说你已经很久没和你儿子见面了么……一定得漂漂亮亮,你儿子见到你才高兴……”

“也对也对……”

她怔怔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炸药:

“不能把自己炸了,儿子认不出来的……把这个凶手炸了就好了对吧……”

“对对,对极了,那你可以试着把炸药解下来,你会解吗?”

“我会,我当然会……”

“那你解下来……梆到那个凶手身上……”

“好!”

她答应着。

佟蕾正想松口气,觉得机会来了,结果意外发生了。

“砰”……

一颗子弹破空而来,自露怡思的太阳穴正中央钻了进去,从另一边爆裂而出——

脑浆崩裂,血花四溅,那是佟蕾看到的最最真实而让人心生恐怖的画面……

一个大活人,瞬间死亡。

五秒钟后,这个女人身子摇晃了一下,砰通倒地!

二十秒钟后伴着一记轰然巨响,东南斜对面那幢楼,开始倾斜、倒塌。

露怡思当真有同党,他们也当真以枪声为号,想要将这里移为平地。

问题是:那一枪是谁打的?

辰况身上有配枪,她是知道的。可这颗子弹并不是来自身后,而是自室外穿透玻璃进来的。

很显然,有人从外头狙击干掉了露怡思。

看样子,露怡思根本就不是今天的主谋,她只是一颗棋子,有人在借刀杀人——

露怡思想要杀的是顾惟,那么,那背后主谋人想杀的又是谁?

她细想了一下,有所顿悟,正当背上一阵发寒,身边落地窗,突然被击破,害她吓了一大跳。

是辰况突然从洗手间蹦了出来,用手上的配枪连开数枪,玻璃就此碎了一地。

“这是一个圈套!蕾蕾,楼下已经布置好气垫,马上跳下去,再不跳,来不及了,东边那幢已经被引爆了,快……”

在东艾,每一幢高层建筑都配有足够大的特种气垫,作为该楼的安全器械加以添置,为的是能让高楼居民在失火逃生时在不得不以跳楼的方式来一搏生死的情况下,能多几分生存的机会。

“先救顾惟……”

佟蕾自然是有看到外头那光景的,可是,她的目光落在顾惟身上,他还梆着那里呢……需要他们帮忙,才能脱困。

“不要管我!”

顾惟也有听到爆炸声,现在的他被梆的结结实实,根本没办法跟着他们一起跳。救他,只会失去逃生的机会,反正今天,他已经是逃不过这一劫了,他不想拖累他们,遂急叫了一声:

“快走!”

冲他走了两步的佟蕾被辰况拎了回去,往窗口推了过去:

“我去救……你马上给我跳下去……”

“我来……你们快走……”

伴着一记破门声,祖英男闯了进来,抢先一步,从地上抓起那沾满血水的刀子,去割梆着顾惟的绳索。

窗口,佟蕾顿住步子转头看:顾惟气奄奄的望着祖英男,正急叫着:

“别管我了,阿祖……赶紧离开,我命令你马上跳下去……”

祖英**本就不理会他的命令,恶狠狠的叫了回去:

“闭嘴

,我不会丢下你的,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砰,又一记爆炸声响起,整座楼似在往中间倾垮,墙壁发出了惊人的断裂声……

那一刻,佟蕾看到顾惟待的地方,突然往下塌了下去,这两个人在一瞬间内从眼底消失了。

同一时间,她发出了一记惊叫声,身子突然被抱紧,凌空飞了出去。

在飞速下坠的过程中,她看到十二层高的建筑物就似泥做的一样在往中间倒进去,让她不禁想起了美国911事件中那惊悚的画面。

尘埃,在金色的夕阳里漫天扬起,眼睛所目睹的世界全在变形……

她的心脏,跟着在紧缩……

当身子落到地上那个气垫之上,强大的冲击力令她有很好一会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等再度回过神来时,她只看到辰况在拍她脸,嘴里叫着她的名字,可她有那么一刻是完全失聪的,唯一可以看到是辰况的背部上方,似有什么东西在砸下来,速度极快。

高空坠落的物体,要是落在人的头颅上,那绝对是致命的。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迸发出来了那么一股力量,大叫了一声:

“小心!”

她抓住他往边上一滚,竟从气垫上滚到了地上,由于头部先着地,她只觉耳际一阵发疼,一下就失了知觉!

远处,关琳看得分明,当楼层开始断裂下沉时,从一团扬起的尘埃里,辰况抱着佟蕾毫不犹豫的往下纵身一跃。在飞快下坠中,男人紧紧抱着她,完全没有放开的迹向,甚至于在落地那一刻,他还极灵敏的转换体位,让自己成了她的肉垫,并且在着落翻滚稳定下来之后,速迅爬起,查看她有没有伤到。

这种舍生忘死的相救,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关琳的心,不由得揪痛了起来。

醒过来已是两天以后的事,那会儿,身边只有母亲。

医生说,只是头部受到了严重的撞击,产生脑震荡,才导致昏迷不醒,现在既已醒过来,那就没多大问题。

查完病房后,母亲和她说了很多话,其中一句是:

“谨之和子循刚刚有来过,因为这次恐怖袭击事件正在紧张的调查之中,所以都回去忙了。”

佟蕾一点也不惊讶,这两个人都是以事业为重的男人,要么不在其位,一日在那个位置,一日就停不下来,他们总有他们的责任。

“他……有没有事?”

佟蕾问,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两天,可对于她来说,仍然像刚刚发生的事一样,心里充满了惊惧感紧张感,一时难以从那个生死悬于一线的画面里回过神来。

“你说的是子循?”

她点头。

“没事!好着呢!”

她沉默了一下,心脏跟着颤了颤,因为想到了另一个人:

“那,顾惟呢?”

何菊华望着,没有再说话。

她的心,跟着一紧:

“埋在里头了?”

“还没找着!”

那就是说,在劫难逃了。

她呆了好一会儿,心头压抑悲切的情绪,难以言表。

谁能想到,堂堂顾家四少,结果会是这样的。

她闭了眼,心是疼的。那些曾经耿耿于怀的仇恨,一下全都消散了——

人啊,有时看着很强大,可以主宰世界,但面对灾难时,他其实是无比脆弱而渺小的,轻易就能消失在这茫茫人海。

唯一幸庆的也许只有那么一件事了:

在生命最后一刻,仍有一个女人坚守在他身边,如此,哪怕死了,黄泉路上终还有伴吧……如果,这世上真有黄泉路的话……总归是不寂寞了。

而她,到底是爱他不够深,所以,在紧要关头,并不像祖英男那样不顾一切。

也是因为,她身边有辰况。

那个男人,

霸道而又果断的将她从危险当中带了出来——要是没有他,她完全没有活命的机会……

她想着,闭上眼,思想在不断的翻腾,然后在痛苦的、复杂的、纠结的情绪中,被生理上的某种疲惫感拉着,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有点冷。

孤零零走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放眼望,没有城市,没有村落,没有人影,也没有太阳,到处都是一片死灰之色,她走得好累,好渴,好慌。

这时有个声音叫起了她的名字:

“蕾蕾……”

好像是辰况的声音。

她四处寻找,突然他一闪乍现,出现在她面前,将她拉了过去,摸着她的额头:

“怎么这么冷?来,抱抱……”

他抱住了她。

暖暖的热量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她想推开,可那份暖意,让她很贪恋,竟没有再推开,而悄悄给抱上了。

对,她抱紧了他,感觉整个人暖和了起来,心也安稳了下来。

清晨,天蒙蒙亮,有点尿急,她睁开眼,想去厕所,发现腰际有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臂。

一动后,有人先她一步把灯给打亮了,她对上了辰况关切的视线:

“怎么了?想上厕所还是要喝水?”

佟蕾呆了一下,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昨儿忙到半夜来的这里,没地方睡,就和你挤了一挤,这床,够大的……”

的确大,双人床呢!

他扶她起来:“能走吗?要是不能,我抱你过去?”

医生是说她没什么问题,可辰况还是不放心,毕竟还没亲眼看到她能行动自如。

“能!”

她推开他,一步一步往厕所走去,腿脚疼,走的到底是不利索。

见她要关门,辰况急步拦住:

“别锁门。我不放心。我们是夫妻,蕾蕾,别对我这么见怪!”

夫妻?

好吧,他们是夫妻,但,也许很快就不是了……

她心里想着……

幽幽然的……

没锁门,她把门合上,看着镜子里那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好一会儿,气色好差,脸孔好丑,这里青一块,那边紧一块,另一边又肿一块的……真是多灾多难……

世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屁,假的吧——要不然,顾惟怎么会……

唉!

上完厕所出来,窗帘已经被拉开,泻进了一室阳光来,辰况站在明媚的阳光底下,正低声说着电话,内容似乎是和922事件有关——琼城医院那件事,发生在9月22日,是以被称为922事件。

看到她出来,他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下了电话,去倒了一杯水过来。

她接过,喝了一口,说:“你去忙吧!922事件一出,肯定有不少事……”

“事情的确很多,但老婆总也得要顾得……来,到那边坐坐,我们谈谈好不好。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我们都顾不上好好说话……”

他扶她往沙发那边走去。

一张双人沙发,他们并排坐着,她的目光全落在水杯上,而他一直睇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

“我们先说一说我和关琳的事吧……”

她一听,立即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

“我知道,你爱她。放心,我不会防碍你们的。回头你就可以把离婚协议拿来,我立马还你自由,保证不会再耽误你……”

这种反应,令辰况呆了好一会儿。

哪怕他们共了生死,她还是认为,他爱的是别人,这样一个认知,实在是有点根深蒂固了……

辰况站了起来,将想这丫头给拎回来,好好跟她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