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踏雪无痕
“呵呵，想不到今天竟然有人比我老人家还先到。”一个身披茅席头戴草帽的老者慢慢走来，自顾自地坐到王致跟张睿泽中间，“叮咚”一声将鱼线扔进了水潭中。
王致睁开双眼，略微诧异地看了看眼前这个须发洁白的老者。他身上的装扮用破败来形容，丝毫不为过，唯独一双眼睛却是神采奕奕，仿若两颗宝石般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王致彬彬有礼的笑道：“老人家好，您也是来钓鱼的么？”
“对呀，我都不记得来这里钓了多少年鱼喽。”老者呵呵一笑，闭上双眼不再言语。见他似乎不愿多说话，王致也不想再做纠缠，闭上眼睛再次感应起来。
时间悄悄逝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者突然大笑道：“哈哈！看来今天我老人家又有鱼吃了！”
王致跟张睿泽睁开双眼，正看到老者将鱼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竹篓中，“不好意思，把你们的鱼钓走了，你们不会怪我老人家吧？”
自己二人在这里半天都没有钓到一条鱼，人家一来就拉起一条，王致还能说什么？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了，尴尬的笑道：“老人家说笑了，您在这里钓了这么多年鱼，我们只是第一次而已。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才对。”
老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将竹篓浸到水中，再次闭目钓起鱼来。王致感觉这个老头说话总是怪怪的，明明之前还非常有礼貌，可现在又『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自己二人钓鱼还影响他的道儿了？
摇摇头，王致跟张睿泽对视一眼，一齐对闭着眼睛的老者竖出中指，随即同样闭上眼睛开始悟道，同时也在钓鱼。然而他们刚刚闭上眼睛不久，老者的大喊声再次飘进耳中，“哈哈！我又钓到一条鱼，看来今天的鱼儿似乎很喜欢我呢。”
这下就算是王致跟张睿泽心如磐石，脸上也不禁挂满了黑线。虽说他们意不在钓鱼，但好歹也是玄门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怎么钓个鱼连这老家伙都比不上呢？忍耐着心中的窝火，王致睁开双眼对老者『露』出一个毫不在乎的淡笑，咬牙切齿地闭上了眼睛。
这次他可没有马上将心神融入四周，而是竖着耳朵等待老者那边的叫喊声。直觉告诉他，这个老家伙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又钓到鱼了。果然不出所料，大约三分钟后，老者的大喊声再次飘进耳中。
“我又钓到一条……”
“又钓到了，今天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呢？”
“好大一条啊，恐怕够我吃几天了……”
“太小了，放你一条生路吧……”
“嗯，这条不错，用来炖汤味道很鲜。”
不到半个小时，老者带来的那个竹篓已经装满了活蹦『乱』跳的大鱼。这一幕顿时让张睿泽跟王致憋了一肚子气，为了跟这个老家伙争出高低，他们早就开始正儿八经的钓鱼了。可事与愿违，他们等了半天硬是没有见到浮漂动上一动，倒是老者那边频频提杆，而每一次提杆都标示着又一条鱼进入他的竹篓。
王致将鱼竿收回，晃着鱼钩上根本没被动过的鱼饵苦笑道：“我说张老大，你不会是买到伪劣产品了吧？怎么就没有鱼吃咱们的鱼饵呢？”
“不可能！”张睿泽面『色』一变，直接就否定了他的想法。不过既然问题不是出在鱼饵上，莫非是因为老者钓鱼技艺高超，这才一杆一条鱼？仔细想想，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可能，可能是他的鱼饵比较受欢迎吧。”抱着这个想法，王致凑到老者身边讪笑道：“老人家，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些鱼饵呢？”
老者抚了抚自己雪白的胡须，晃着脑袋道：“老夫钓鱼从来不用鱼饵。”
王致挑了挑眉，面『色』无奈的道：“好吧好吧，我们不要你的鱼饵，给我们看看总行了吧？”
在他看来，老者之所以不给鱼饵，肯定是怕他们得到鱼饵后将本该属于自己的鱼给钓去了。可是老者接下来的话顿时让王致打消了这个念头，“都说了我钓鱼不用鱼饵，不信你们自己看。”
接过老者递来的鱼竿，王致跟张睿泽赶忙顺着鱼线想要找到鱼钩，看看他到底用的什么鱼饵。可是当看到鱼线末端那空无一物的场面时，二人当真有种想要跳到水潭中去冷静一番的冲动，否则他们真怕忍不住会给这个老家伙一顿暴打。
为什么？因为老者的鱼竿上非但没有鱼饵，连颗鱼钩都没有！人家都说姜太公钓鱼是天下第一绝，可是看了老者这根鱼竿后，王致二人终于知道什么叫绝了。跟他比起来，姜太公算个屁啊？
姜太公好歹还有颗直钩，可他别说直钩，鱼线上连一点金属都没有。王致摇摇头，一脸不相信的道：“老人家别说笑了，这鱼竿连钩都没有，怎么可以用来钓鱼呢？”
“不信呀？好，那我现在钓给你们看！”说着，老者接过鱼竿，就这么将没有鱼钩的鱼线扔进了水潭中。这次连十秒钟都没有，老者直接提起了鱼竿，而鱼线上显然什么都没有。
见到这一切，王致跟张睿泽立刻用鄙视的眼神瞪着老者，现在鱼线上没有鱼，那他之前的谎言就自然不攻自破了。可是不待他们出言讥讽，一副更加令人震撼的画面突然出现在眼前。
鱼线刚刚离开水面，一条鲫鱼突然从水底跃了出来，咬着什么都没有的鱼线死死不松口。老者还装模作样的剧烈晃了晃鱼竿，随即接过鱼线上的鲫鱼，大笑着装进了竹篓中。
“我一定是在做梦……”这就是王致跟张睿泽剩下的唯一想法，除此之外，他们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来解释眼前的一切。难道那鱼是傻子么？居然咬着什么都没有的鱼线死死不肯松口，这还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片枫叶漂浮在水面上，随着瀑布下方逐渐归于平淡的水流，慢慢漂了下来。一个浪头轻轻打来，枫叶立刻随之沉入潭底，不过眨眼时间它又浮了起来，漂过王致眼前，顺着水流一直朝下游而去。
“咳咳！”老者清了清嗓子，随即一口痰吐进清澈的水面。如此低俗的作为跟周围宁静的氛围实在有些格格不入，然而不待王致跟张睿泽出声抱怨，老者的声音却轻飘飘地传进耳中，“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联想起之前见到的一切，王致跟张睿泽皆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朦胧中王致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将双眼闭了起来，寻觅刚才在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即他之后，张睿泽眼中也闪过一丝喜意，闭上眼睛感悟起来。
老者继续自言自语道：“道生天地而养育万物，枫叶本无灵，可它却是万物中的一份子，与水同源而生。人，得天眷顾幸为万物之长，然，人却有灵。有灵即有欲，有欲必有争，乃水不愿承载于人。”
王致跟张睿泽同时皱了皱眉，见他们这般模样，老者非但没有一丝不满，反而欣慰的点了点头。等到二人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以后，老者再次开口道：
“修真，即是返璞归真。让我们回归人之本『性』，变得无欲无求方是大道。我糟蹋了水，我吐它一口痰，可是它责怪我么？没有……世人已被利欲熏心，不求他们有功，只求他们无过。但修道之人必须秉承水之本『性』，此为上善若水是也……”
在这一刻，王致觉得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不在心中，因为他此刻没有心，他已经融入了大千世界之中。冥冥之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就是抓不住那丝感觉，只觉得心中憋着一股气，有种不吐不快的感受。
老者见他那副难受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即摇头淡笑道：“是不是感觉到了愤恨？愤恨世人的堕落？可是，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世上正是因为有了小人，方才彰显出圣人的伟大。鲜花需要绿叶来衬托，不是么？”
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徐徐吐出。王致只觉得心中那股闷气也随之脱口而出，整个人顷刻间变得空灵无比。也就是在这时，他终于抓住了心中那丝稍纵即逝的感觉。
一缕浅浅的微笑逐渐浮现在王致脸上，嘴角微微上扬间，他就这么闭着眼睛朝水潭走去。渐渐的，他离流淌的水面更近了，然而在他一脚踩在水面上时，身体居然没有沉下去……
王致一步一步的朝水潭中间走去，任凭水浪汹涌，可他却立于水面之上不动分毫。浪头打来，他顶多就是随着波浪上下起伏，如此奇异的一幕立刻令张睿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平和的王致。
见到他这番作为，老者欣慰的点了点头，再次开口道：“人乃万物之长，只因利欲熏心，方才被世间万物所抛弃。你现在灵台空明，已经无限接近于真，因此得到了水的认可，它愿意承载你。”
提起浸在水中的竹篓，老者将之前钓起的鱼全都倒回了水潭中。然而让人惊讶的是那些鱼非但没有立刻逃走，反而聚集在老者面前活蹦『乱』跳，就好像找到了归宿一般不肯离去。
王致疑『惑』地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河鱼，朦胧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是正如之前一样，他无法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感觉，只得将目光看向笑呵呵的老者。
“是不是很奇怪它们为什么不肯离去？之前又为什么愿意被我放入竹篓中？”老者蹲下身体，随意在水中捞起一条鲤鱼，抱在怀中抚『摸』着它的身体喃喃道：“因为它们知道我没有恶意，在它们眼中，我跟兄长没有任何区别。”
听闻此言，王致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明悟。也就是在这时，他觉得脑袋仿佛快要裂开一般疼痛不已，庞大的信息不断涌入脑中，令他的脑袋几乎快要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