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这天傍晚,张国忠刚从楼下买了份饭上楼,忽然张国义又找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矮个子老头,个头也就跟张毅城差不多,穿着一身蓝色的夹克,嘴上的胡子跟老刘头有点像,但看脸上的平整程度该比老刘头年轻不少,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乍一看穿戴,像个收废品的,但挺胸抬头的气质想必也有点来头。

“哥,这位大爷说是你的一个同…同什么来着?”

“同修…”老大爷满脸微笑,声音倒是挺和蔼。

“对!同修。哈哈,同修!今天找到我们单位去了,我就带他过来了…”张国义满脸的堆笑,有点表功的意思。一听同修这两个字,吓得张国忠手上的饭盒差点扣在地上,心想我的天呐,上一个同修差点搞得我家破人亡,怎么这回又来同修了?难不成是王四照派来报仇的?

“厄…这位就是张国忠掌教吧?”老头子微微一笑。

“掌教不敢当!不知道前辈找我…有何贵干呢?”张国忠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双手一抱拳。

“嗯…前不久我去香港,见到了王勃伦先生,他说你在香港开新闻发布会给凌云子平反昭雪。”老刘头虽说个头不高,但言谈举止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霸气。

“王勃伦?”张国忠仔细回想,当初送请柬的时候确实确实给这个人送过,其为全真宗刘处玄随山派的传人,“哦…我想起来了,新闻发布会是我办的,王道长的请帖是我亲自去下的…但实际上,给凌云子前辈昭雪的是他的孙子,我只是帮忙而已!”

“嗯!张掌教果然气宇不凡,谦和有佳啊…”老刘头一笑,这一笑可把张国忠笑蒙了,自己就说了两句实话,怎么就成了气宇不凡,谦和有佳了?就算是拍马屁,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吧?

“张掌教,想当年,我与凌云子也颇有些交往,你能替他洗脱恶名,我代他谢谢你!本是想登门拜访,但我听说令内身体欠佳,所以便来了这里…”

“敢问前辈…尊号?”张国忠听着老头说话也是有些变扭,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有“令内”这种词?这老头子认识云绫子?不像啊,真认识云绫子的话,现在还没有九十岁也有一百了,但看这老头子顶多六十出头,头发都是黑的,怎么可能认识云绫子?

“名卑号贱…不足挂齿…”老头一笑,已经走到了李二丫跟前,抬头就要翻李二丫地眼皮。

“哎…!?”张国义刚要上前阻拦,却被张国忠一把拦住了,懂得翻眼皮,相比也不是外行,万一有办法呢?

“嗯…,此乃南洋之邪术,名曰‘瘴髓’,已绝世多年…”老头不紧不慢,又掰开了李二丫蜷缩的手掌,“行术肤浅,不堪精通…敢问张掌教,令内缘何会害的此术?”

“这个说来话长…敢问前辈,您的意思是…”听老头子这么一说,张国忠甚至已经预感到了一丝喜悦。

“我是说,给她施术的人手段狠毒,但却算不得高手!”老头微微一笑。

“您是说…她…她还有救!?”张国忠满脸激动。

“正是…”老头捋胡须,微微一笑。

“那…”张国忠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还请前辈施方救人!”

“不忙…”老头一笑,“张掌教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令内缘何会害的此术?”

“这…”张国忠仔细想了想,云凌子的朋友,想必也不是坏人,而且此人追问老婆的病因,想必也不认识王四照,说说倒也无妨…

“前辈您请坐…”张国忠冲张国义使了个眼色,张国义到也懂事,立即告辞了,用了两个多钟头的时间,张国忠把王真江如何叛变又如何来大陆找麻烦的经过与这老头说了一遍,听得老头连连点头,“这么说,茅山五子,都死于二子王四照之手?此人现在在马来西亚?”老头一皱眉。

“嗯…”张国忠点头,“马来西亚没有死刑,看来是便宜这小子了…只断了一只手而已…”

“唉…!看来思甲兄真是山门不幸啊!”老头也是一声叹气。

“前辈…你…认识我师叔?”张国忠一愣…

“呵呵…国之将亡,道存何焉…此言乃是感我肺腑,念我中华道门,有几个不认识思甲兄的?”老者并没正面回答张国忠的问题,“张掌教,既然令内所中之邪术出资王四照之手,我怎有袖手旁观之理。还请你取一条热毛巾来…”

“哎…好…好…您等等,我这就去水房…”张国忠拿起脸盆便去水房,要说走运也真走运,要说倒霉,这张国忠也够倒霉,这一元的睡房平时想打点凉水都难,偏赶这时候水龙头里出的却是凉水。

“***…真会挑时候…”张国忠又飞奔到了楼下,只见楼下这个水房已经排了一条七八队人的长队,每个人至少拿了两个暖壶,还有拎四个的,而热水龙头的出水量比撒尿还小,接满一暖壶至少3分钟。

“真***…”张国忠都快急死了,干脆又下了一层楼。这层楼还好点,水量比较大,只有2个排队的。然而等张国忠接到了热水把毛巾弄热回到病房后,却发现刚才的老头早已不知去向了,**的李二丫则正在微微的咳嗽…

“咳嗽了…”哗啦一声,张国忠兴奋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手里的脸盆哗啦一声便掉在了地上,出现咳嗽的症状,则说明身体已经对外界的刺激有了反应,这就说明魂魄已经回来了…

“咳嗽啦…!大夫…!!!病人咳嗽啦!!!”张国忠狂奔出屋,周围几个病房的人没有一个不纳闷的,心说这里也不是精神病医院啊,病人咳嗽两下,至于吗…

只听吧嗒一声,一张小纸条从李二丫手里掉到了地上:

贼寇东来欲身挡大难奈何祖恩扬四方子弟尤为应昆仑山中议短长

国之将亡道何处一言醒我不愧当掌首从此为国事叱诧方知有无常

人心自有吾辈断恩怨怎当后世殇生死度外本无畏却愿骈石归阴阳

看着这张纸条,张国忠恍然大悟,莫非是他…?

病床前,李二丫已经能做起来喝水了,坐在床头柜旁边。老刘头拿着这张纸眉头紧皱,“国忠啊,这首诗,你看出啥来了?”

“师兄,你还记得磔池那首‘断句诗’么?”张国忠拿过笔,在诗上点了几个逗号,整首诗的意思立即清晰了很多:

贼寇东来,欲身挡大难,奈何祖恩扬四方,子弟尤为应昆仑,山中议短长,国之将亡道何处一言醒我,不愧当掌首,从此为国事叱诧,方知有无常人心,自有吾辈断恩怨,怎当后世殇?

“这诗中的‘昆仑’,指的就是冯昆仑啊!”张国忠道,“当年马思甲老爷子第一个找的,不就是这个人吗?”

“莫非这是…”老刘头也是不禁一愣,“龙虎山那个袁绍一?”

“没错!宁守家园一尘土,不望贼寇万里疆,身虽万劫不复处,回眸中华慢庭芳——我觉得他百分之百就是袁绍一!”此刻,张国忠把《中华抗战机要行动详录》中记载地袁绍一的绝命诗也想起来了,“想必在真云师兄之前下磔池,布铁竹阵、留断句诗,教后人如何逃跑的人就是他!”

“‘自有吾辈断恩怨,怎当后世殇?’这么说…他准备去马来西亚亲自收拾王四照?”老刘头呵呵一笑。心说这位老大哥虽说出场晚了半拍,但也总比不露面强…“这么说…他也学过那行子炼丹的方法?或者说…他也吃过虬丹?”

“我觉得很有可能!”张国忠道,“首先,他如果真是袁绍一,实际年龄应该已经过百了,但他看着比你都要年轻得多!”

“别跟我比…!”老刘头就烦别人说自己老,“我这是愁的!”

“其次…你看最后这两句!”张国忠指了指纸条上的最后两句:生死度外本无畏,却愿骈石归阴阳。

“这两句我研究过半天,并不能断句,这两句是两个整句!我跟他提到过真云师兄的遗愿,希望能再入轮回,他这是在教咱们方法!”

“这能是什么方法?”老刘头一皱眉,“说实话,这些天,我一直琢磨这个事,按他戴金双的话说,吃过虬丹之后,或者有阴气,这死了反而出阳气,国忠啊,这魂魄上带阳气,想超度可比登天还难。”老刘头边说边嘬牙花子。茅山术认为,魂魄若带有阳气则必成恶鬼,当初张国忠在巴山准备与冤孽同归于尽的“阳魂法”,便是利用了这个原理,但‘阳魂法’是有时限的,魂魄上的阳气仅能维持一会儿,时限一过,照样可以超度投胎,然而这种吃“虬丹”而产生“变异”的人,其魂魄所携带的阳气,谁又知道会持续多久呢?

“师兄,你看这句:‘却愿骈石归阴阳’,我觉得奥妙就在这句!”张国忠若有所思。

“骈石…”老刘头也若有所思,“怎么这么耳熟呢…奥!我想起来了,茅山大茅峰底下有这么个地方,现在是景点…”

“茅山?”张国忠也去过茅山,但都是去办事,也没时间欣赏风景,“那地方有什么特别?”

“茅山大茅峰,乃三茅真君所择‘千峰之峰’,顶有神池,聚千山之阳于内,纳四海之阴于中,旱而不旱,涝而不涝,实乃谐调阴阳之宝地…”老刘头捋着胡子,倒有几分私塾先生的劲头,“须阴者阴,须阳者阳,是以谐也!人须阳助则弱其阴,物须阴助则免其阳,是以调也,千山难抉、万岭不舍之宝地,旷天下可择阴阳而调者,唯茅山是也…国忠啊,袁绍一的意思,是让咱们去茅山大茅峰下的骈石之下,以天地之气除去戴师兄魂魄上的浊阳之气,给老四超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