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雍眉头微蹙,放佛很为难。

阿蕙颇为吃惊。

茂城还有宁雍搞不定的关系?

“从前的稽查队次长,叫孙凤瑞,我们很有交情。”宁雍跟阿蕙解释,“可是他犯事太多,黑了很多一号码头的货,三月份的时候特派员巡查海关,把他揪了出来。半个月前,新上任的次长叫严佐嵇,我跟他不太熟悉,他的来历我还在查。”

新官上任三把火,严佐嵇来茂城刚刚半个月,正要寻件事立威信。

这个时候去开后门,可能撞在枪口上。

宁雍的顾虑不无道理。

“明晚我约他吃饭,看看他赏脸不赏脸,我再探探他的底。”宁雍想了想,又道。

他把赵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尽心尽力帮阿蕙想办法。

要是赵家有了自己的码头,宁雍也可以利用赵家的船队。

“倘若他赏脸,我也去吧。”阿蕙道。

宁雍看了她一眼,道:“不好。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能上饭桌?”

饭桌上作陪的,都是些风尘女。

阿蕙倘若有这种矜贵,就不应该接手赵氏。她若是顾虑这些,和大哥的犹豫不决有什么区别?

“什么千金小姐?”阿蕙笑着道,“自古士农工商,往前几十年,我们家算什么?我有求于人,自然要降低身段。宁叔叔,我上得了台面吗?”

她眨眨水灵的双眸,看向宁雍。

很爽快的态度,放佛感染了宁雍,他也不由笑起来。

况且有宁雍坐镇,稽查队的小小次长,敢对阿蕙如何?

“行,我等会儿给他下帖子,约他吃饭。倘若他答应了,我再打电话给你。”宁雍应承下来。

“总是麻烦您。宁叔叔,以后码头真的开了,我忘不了您。”阿蕙真心感激道。

宁雍笑道:“咦,这是贿赂我?”

阿蕙大笑。

回到家里,已经快到了中午。

二婶来做客了。

“…….小五已经考进了东沪大学。”二婶得意洋洋,“是中文系。”

老太太和大太太、二太太都纷纷说祝贺。

看到阿蕙进来,二婶忙拉了阿蕙,把小五赵嘉盈的事情又转述了一遍,言辞里分外高兴。

“我们家小五以后也是学富五车的大才女。”阿蕙笑着道。她没有上过大学,只是在教会学校年了中学就在家待嫁。

不少年轻女孩子考学,图个出身。

“你啊,真应该多读些书。”二婶吹嘘小五的同时,不往教导阿蕙,“年轻这样小,就荒废了,真可惜。”

“我还小?”阿蕙笑着道,“我已经满了十八岁,比不得小五!”

二婶想了想,最终笑道:“也是。”

老太太就很不高兴。

“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做什么?”老太太云淡风轻吹了吹茶盏上浮叶子,“念再多书,也顶不上嫁得好。”

二婶更加来劲了,故意压低声音说:“小五和华律师总是见面呢。”

这个,倒让赵家几个女人有些吃惊。

老太太撇撇嘴,给二婶不痛快,反而让自己更加不痛快,让老太太心里膈应了一下。

二太太见老太太和大太太、阿蕙都没有再接二婶的话,气氛挺怪异的, 只得笑着道:“华律师人不错。只怕是新派作风,他会不会乱了纲常,和小五…….”

她拖长了音调。

二婶脸上的有几分撑不住。

老太太和大太太心情大好,纷纷对二婶说:“……可要好好劝劝小五。女孩子倘若不自重,将来婆家也看不起。”

二婶气得脸色灰白。

想来大房显摆一下,结果被大房的人用这种恶毒言语攻击,偏偏二婶反击没什么力度,惹了一肚子气。

二婶午饭也没吃,甚至来赵公馆最主要的目的都忘记了,气冲冲回了自己的家。

到了下午,又给赵家来电话,说:“过年的时候,老大不是说,帮你二叔问问海关那边的差事,如今怎样了?”

大爷的确是问过的,只是海关如今没有空缺,要等。

大太太知道这件事,如实回了二婶。

二婶气的挂了电话。

大太太被她挂电话,心里顿时不高兴,对养病的大爷说:“难道咱们应该帮她?帮他们是情分,难不成帮不到还欠了她的?你替二叔的事托人,上下打点了将近一百块,二婶说了句好话没有?如今事情没有办妥,她反而不高兴了。”

大爷则说:“二叔怪可怜的,跟着二婶折腾。帮他这一次,以后就不管了。”

大太太喜欢大爷这种慈悲的性子,就没有多说什么。

男人不念旧情,不顾手足,有什么好?

下午,宁雍给阿蕙打电话,告诉阿蕙说:“稽查队的严佐嵇答应吃饭了,晚上万国饭店,七点半。你早些进城,晚上还住在我家里,让你们家人都放心。”

阿蕙说知道了。

下午四点的时候,她就开始换衣裳、化妆。

四月的茂城,院中荼蘼花秾艳开放,缓缓把沉香送入室内。阿蕙穿了件墨色绣大红色牡丹花的长袖旗袍,拿了件深紫色披肩,很庄重,又有几分大户人家保守少奶奶的样子。

这个天气,穿中袖或者短袖旗袍即可,偏偏她拿了件长袖的旗袍。又是墨色绣艳红牡丹这种图案,气质内敛端庄。

换好了衣裳,她把青丝盘了高髻,鬓角插了两把珍珠玳瑁梳篦。

脸上淡施脂粉,却涂了朱红色的胭脂口红。

雪肤凝脂,朱唇烈烈,墨色旗袍衬托着红唇,端庄中透出的妩媚,有种撩人魂魄的妖娆。

中国人多含蓄。

符合正统审美的,不是裸|露肌肤,而是半遮半掩。

巧儿看着阿蕙,愣了愣,问她:“四小姐,您这是要去干嘛?”

阿蕙拿起深紫色宽檐帽,笑着没有回答巧儿的话。

她先去了宁家。

宁雍也在家,看到阿蕙这身打扮,露出会心的微笑,他很喜欢这样的赵嘉蕙。

宁嫣然则道:“你……你这是要去哪家吊丧吗?”

她完全忽视了阿蕙旗袍上朵朵盛绽的艳红牡丹和灼人红唇,只是看到了她把自己包裹得严实,就有此一问。

虽然习惯了宁嫣然这样直接抨击别人,宁太太还是瞪了她一眼。

宁雍则哈哈笑起来。

到了晚上六点,阿蕙和宁雍坐一辆汽车,去租界的万国饭店。

路上,阿蕙问起稽查队的严佐嵇的背景来历。

宁雍却跟阿蕙说:“南北决定下个月和谈,这次调兵,却没有打起来,真是万幸。”

阿蕙愣了愣:只要和谈成功,孟子楠快要回来了吧?

宁雍却继续道:“主要是武汉军政府背叛了北洋政府,投靠了南京。北洋那边少了一支强悍的助力,这才同意撤军和谈的。不过,我看和谈也是幌子,迟早要打的。”

倘若和前世一样,最后还是会打的。

不过,前世也有和谈,短暂的平静换来了国土百姓的生存。

“武汉军政府去年十月份有次兵变,好像是军粮被贪污,饿死了士兵而起。督军廖士奇前去安抚,却被叛军杀害。他弟弟也遭到了莫名的追杀。后来,他弟弟从东沪,转战逃到了日本,再从日本逃回了云南,从云南借兵,攻克了武汉军政府。廖士尧接手了军政府之后,就和南京这边和谈。”宁雍说的很仔细,“估计是怀疑他哥哥的死和北洋政府有关。”

阿蕙原本只想知道严佐嵇的身份来历。

可宁雍却跟他谈起来南北战事。

更让阿蕙错愕的是,他提到了廖士尧。

是不是去年她在东沪遇到的那个廖士尧?

他就是武汉军政府督军廖士奇的弟弟?

“然后呢?”阿蕙不由问道。

“虽然还没有和北洋政府和谈成功,但是廖士尧却是促成了这次和谈立了首功。他已经被授予浙江军政府督军,兼督东南四省军务。”宁雍笑着道,

“严佐嵇是廖士奇从前的幕僚,廖士奇出了事,他逃到了东沪。现在廖士奇的弟弟复起,严佐嵇就当上了茂城稽查队的次长。沿海的城市,海关收入最丰厚;而海关众衙门里,稽查队又是头一分的肥差。

严佐嵇有了这么大的靠山,他根本不用害怕,也不用立威,只要捞金即可。你能给得起高价,码头应该不成问题。阿蕙,钱能办到的事,就不是事,所以你放心。”

阿蕙点点头,心思却根本不在严佐嵇身上。

她想到了廖士尧。

那人居然告诉她的是真名。

而前世,阿蕙的确不记得这个名字!

如今,整个东南,最有权势的应该是廖士尧吧?

阿蕙救过他的性命!

倘若真的是那个人,他应该会感激阿蕙吧?

这份恩情,阿蕙必须要利用上。

她不由唇角挑笑。

严佐嵇身量偏瘦,穿着藏青色长袍,一双眼睛透出世故与精明。

看到阿蕙,他目露几分探视,并没有色眯眯的。

阿蕙和宁雍便知道,严佐嵇贪婪的重点,不在“色”。既然是这样,不爱色的男人,会更加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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