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很了解周薇,前世她们打过交道,周薇的狠毒,阿蕙最是清楚。

曲爱雯死了,总要有人承担责任,要么杀阿蕙灭口,来掩盖曲峰林误杀曲爱雯的事实;要么嫁祸给阿蕙,把阿蕙绑起来送到警备厅,屈打成招。

周薇现在需要曲峰林,她不会让曲峰林倒下!

周薇目光投过来的那个瞬间,阿蕙没有犹豫,翻身从餐厅的窗口跳了出去。

五月的骄阳刺眼灼热,阿蕙甩了高跟鞋,赤足奋力向曲府的门口逃去。后背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从阿蕙的耳边擦过。

周薇追了出来,开了一枪,却没有打中阿蕙。

她刚刚生个孩子,到底不如阿蕙的体力。

曲峰林还在发抖,直到阿蕙逃了出去,周薇追了出去之后,他才醒悟:不能让赵嘉蕙把消息泄露出去!

周薇在身后又开了两枪,都打偏了。

曲家的佣人全部被惊动,却没人拦阿蕙,反而纷纷躲到了一边。周薇手里的枪声,吓住了她们。

渐渐的,阿蕙就逃出了周薇的视线。

而周薇又不能及时通知门口的佣人拦人。

曲公馆门口,停着阿蕙的车,陆通坐在车里,百无聊赖翻阅他从卖报童手里买来的报纸。

看到一个身影似风般奔跑了过来,陆通微讶,直到阿蕙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他才看清是自己的主子。

“快走!”阿蕙喘气甚急。

陆通没有犹豫和疑问,麻利得点着了车子,一溜烟从曲公馆门口开跑了。

从后视镜里,陆通能看到追出来的曲峰林和周薇,两人看着远去的赵公馆的车子,气得直跺脚。

陆通猛踩油门,车子似箭般飞奔而去。

直到出了曲公馆那条街,阿蕙才道:“别回家,往北边的城外去!”

陆通道是,果然转头了车头,往城外开去。

这时,他才问阿蕙:“四小姐,姓曲的欺负你了?”

“不是,他杀了他女儿!他追我,估计是要杀我灭口,免得事情泄露。”阿蕙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跑得太急,身子微颤,她紧紧攥住了座椅的一角,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

陆通惊诧。

他正在聚精会神开车,免得飞速撞了人,便没有回头看阿蕙。

顿了顿,他才说:“那您怎么办?”

“先逃走再说。”阿蕙用袖子试了试脸颊滚滚落下来的汗珠,道,“他们杀我不成,定要嫁祸给我!”

阿蕙的披肩和小手提包都留在了曲家。

她包里,还有把手枪。

只要周薇回头翻阿蕙的小手提包,就能想出嫁祸阿蕙的计谋。

阿蕙那把小手枪是孟子楠给的,他说去年的时候国内还没有得买。如今,只怕已经能弄到了。

曲爱雯拿的那把,和阿蕙的手枪外形很类似。

周薇甚至能说阿蕙有谋杀曲爱雯的动机:因为沈永文的事,两个女孩子已经反目;倘若一言不合,枪杀对方也是可能的!

曲峰林是军政府的高官,想诬陷阿蕙还不容易?

“您逃走了,岂不是背上畏罪潜逃的罪名?”陆通手下开车不停,却问阿蕙,“宁雍认识不少人,他可以帮您出头啊!”

阿蕙苦笑:“宁雍认识的人,都是市政府的,他和孟督军没有交情。倘若曲峰林抓住了我,把我直接送到军事法庭,宁雍连我的面都见不到!孟督军又偏袒自己人。我若是落在曲峰林手里,他就能捏造出更多的证据!到时候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如今南方政府的管辖内,实行军、政分开。

茂城军政府的督军和市长陈浩然又不和。

军政府的事,市政府只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宁雍认识不少政界的人,却和军界的人不怎么相熟。

虽然他的公司,每年给军政府三分之一的收益,可孟宇轩并不感激宁雍,而当是他应得的!

孟宇轩很傲气,谁都瞧不上!他又护短,曲峰林是他的下属,难道指望他偏袒阿蕙?

他很讨厌阿蕙,甚至巴不得阿蕙死了,让孟子楠能回心转意,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而市政府的人都是些书生,玩阴谋诡计倒是厉害。可碰到军政府那些扛着荷枪实弹的,他们也是无计可施。

陆通听了阿蕙的话,连连点头,油门踩得更加用力。

阿蕙自己则是心乱如麻。

她想静下来,只可惜身子不由自主的发颤。

曲爱雯的死,和前世有着那么惊人的相似,而阿蕙前世也是因为曲爱雯的死而四处逃亡,和现在没有两样!

难道重生一次,努力改变了那么多事,最后还是要回到相应的时间点,承受前世的磨难?

是不是不管怎么执拗,都拗不过老天爷?

她微微阖眼,无力依偎在座椅上。可能是刚刚跑得太急,她的脚被划破了一处,此刻正在流血,而她毫无知觉。

天气有些热,她汗湿了全身。

大约下午两点左右,陆通的车子已经出了茂城,一直往北开。

出了城,在城门口遇到乞丐,阿蕙给了那乞丐几个铜板,要了他身上脏臭的外衣。

过了茂城的防哨,陆通才把车速缓下来,问阿蕙:“四小姐,咱们现在往哪里开?”

阿蕙让他把车子停下来。

“你回去吧…….”阿蕙道。

她尚未说完,陆通打断了她的话:“没有这个的道理!我的命是您救的,出了事我就独自保命?再说,您一个人,往哪里走?”

“车子留给我,路上我可能用它换钱。”阿蕙道,“你的案子曾经轰动一时,整个东南甚至全国,都隐约见过你的容貌。况且很少有人像你这么高!只要曲峰林发了通缉令,你很快就能被认出来。相反,我没什么名声,随便打扮一下,也不够出众,让人群里一藏,万无一失。”

陆通眉头蹙起来。

阿蕙的话,不无道理。

他太高了。活了这么大,他就没见过比自己更高的人。他这样的身高,不管怎么打扮,都容易引人注目。

可是,他怎么能放心一个年轻的小姐独自逃命?

他的命还是这位小姐救的!

“您身边没个人,遇到事情连个帮手都没有!”陆通犹豫了一下,坚持道,“我跟着您吧!”

“你跟着我,只会给我惹麻烦,不能帮到我!”阿蕙道,“你回去找宁雍,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何事,求他帮忙,照顾下我家的人。”

陆通这才道是。

他下了车,留了几个铜板雇车回茂城,剩下的钱都给了阿蕙。

他问阿蕙:“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淮南。”阿蕙道,“孟少帅在淮南。保住命,才有机会伸冤,你快回去,把我的事告诉宁雍和我家里人,让他们放心。”

陆通点头。

阿蕙踩了油门,惊觉自己的右脚有股子刺激的痛。低头一看,一脚的血。

她把车子靠边停下来,去后座翻,看看有没有能包扎一下的东西。

陆通方才买的报纸,被他扔在了后座。

首版头条上,一张俊朗威严的脸映入阿蕙的视线,吸引了阿蕙的注意力。

她拿起报纸仔细看:武汉督军廖士奇的弟弟廖士尧因为对和谈有功,带着武汉军政府的军队投靠南方政府之后,南方政府授予他浙江督军的官位,兼督包括浙江、福建、广东、江西等四省军务。廖士尧于四月底从淮南撤军,六月初九到达杭州军政府上任。

茂城也在廖士尧兼督之内。

就是说,廖士尧是浙江以及东南其他三省的总督军。

茂城的军政府,也在廖士尧的管辖。

“不用去淮南,直接去杭州好了。”

阿蕙从后座里找到了自己丢下了的一条披肩,胡乱裹在脚上,加大了油门,往杭州而去。

尚未到浙江的地界,茂城军政府的通缉令已经发到了浙江。

阿蕙的脚上小伤口没有愈合,她还是把车子丢了,换上了那套乞丐衣,把自己的旗袍藏在破破的包裹里,混进了温州的地界。

而这里,离杭州军政府还有十万八千里。

一路上搭小渔船、从一个码头从另一个码头,终于二十天之后,阿蕙到底了杭州府。

报纸上说,廖士尧应该是六月初九到达他的杭州府官邸。

而今日是六月十二,杭州府张灯结彩,街上的横幅满天。

廖士尧晚到了三天,他今日下午才到杭州府的官邸。城里热闹煊赫,都是为了欢迎他。

阿蕙身上仅有的零钱,找了家廉价小旅馆,洗去了奔波时一身的臭味,换上了自己一直藏在破包裹里的旗袍,又去门口小摊花了十个铜板买了双布鞋。

虽然不伦不类,却看着干净。

茂城军政府虽然发了通缉令,可出了茂城的地界之后,搜查就是例行公事,除了火车站之外,其他地方连个追兵都没。

至少阿蕙进杭州城的时候,没人盘查她。

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家里人。

整顿一番,阿蕙沿路打听,去了廖士尧的官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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