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士尧去了南京之后,一直没有再回来。

赵嘉盈二月初八和英国人结婚之后,去了香港。

阿蕙在三月十一生了个女孩子,母子平安。

她给廖士尧发电报,告诉他,他做了父亲,让他给女儿取个名字。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廖士尧想要个男孩,阿蕙却生了个女孩。

阿蕙自己却是高兴极了。

过了孩子洗三礼,廖士尧仍是没有回电报。

阿蕙就自己给孩子取名叫廖兆年。

兆年才出世,已经看得出眉眼很像廖士尧。

她又发电报给廖士尧,告诉他孩子的名字,另外告诉他女儿和他很像,廖士尧仍是没回。

肯定是出了大事。

阿蕙让三哥再跑一趟南京:“无论如何,你要跟廖士尧一起回来。三哥,我就靠你了,你要把他带回来。兆年才出生,她不能没有父亲。”

赵嘉林心头发紧,低声呵斥阿蕙:“别瞎说!肯定是公务耽误了。我到了南京就给你发电,你安心坐月子。”

阿蕙点头。

赵嘉林回家,收拾几件随身衣物就动身。

宁嫣然有点不虞。

明昭就快要满一周岁了,赵嘉林却要出门。

“妹婿很久没给小四回电,她是真的着急了。”赵嘉林跟宁嫣然解释,“她除了我和大哥,还有什么人可信?”

宁嫣然没有亲兄弟这样替她奔波,有点吃醋。

“肯定是正事太忙了,没顾上回电,阿蕙生了孩子就这么婆妈!她做姑娘的时候,英气大方,比现在有趣多了。”她嘀咕。

赵嘉林就轻轻摸了摸妻子的头。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南京时,刚到火车站,有人叫卖报纸,说什么大总统病逝,新总统即位。

赵嘉林吓了一跳,买了份看。

大总统真的去世了。

那还去南京干嘛?

廖士尧没有回阿蕙的电报,定是因为这件事耽误了。

赵嘉林又回了家。

阿蕙派了佣人在找他。

廖士尧已经到家了。

兆年出生时发电报给他,他已经在回程的路上,所以没接到。

赵嘉林就舒了口气。

宁嫣然更有说辞了:“看看,我就说阿蕙多想了。回头我要亲自说教她一番。指使明昭爸团团转,像话吗?”

赵嘉林就哈哈笑,一把将妻子搂在怀里。

廖士尧回来了,赵嘉林的心也落地了。

他一直不敢说,他和阿蕙的预料差不多,他以为廖士尧肯定出了大事。

廖士尧回到家,看到家里井井有条,佣人照顾阿蕙母女也尽心,他满意点头。阿蕙长胖了不少,和廖士尧前几年初见她的模样很类似。

他先去看了女儿,忍不住亲吻孩子的小脸。

小小人儿已经睡熟了,一张小脸的确看得出廖士尧的模样。

廖士尧就更加高兴了。

看了一会儿女儿,廖士尧又回到了阿蕙的房间里。

阿蕙伸手,让他到**来抱着自己。

廖士尧就睡到她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等孩子满月,我们就去南京。”廖士尧对阿蕙说道,“我已经被封了海陆军总元帅…….”

阿蕙却沉默不语。

廖士尧问她怎么了。

“我不想离开茂城,茂城是我家。”阿蕙道。

廖士尧就笑:“那么多茂城的女儿嫁出去,偏你出去不得?南京也不差啊。再说了,不是有我?”

阿蕙就没有说话。

她有心结。

廖士尧正想问,却听到她说:“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经常梦到南京。不是在温泉里被呛死,就是从山上摔下来摔死,或者掉在秦淮河里淹死。我不喜欢南京,我就喜欢茂城。你去吧,我和兆年在茂城,你隔三差五回来看我们……”

“胡说!”廖士尧气笑了,“旁人都是满家子团圆,咱们就要夫妻分离?不管什么理由,你定是要跟我走的。”

阿蕙将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沉默想着心思。

廖士尧没有催她,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聚少离多的,对兆年不好。”他突然说。

阿蕙身子就僵了一僵。

她也不想让兆年经常看不到父亲。

可她仍是没有松口。

前世的记忆翻滚上来。

“我任命你大哥做东南四省总银号的总裁。”他又说。

阿蕙就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来上次她随口说的话,廖士尧当真了。

廖士尧眼底却闪过了失望。

看看,只有实际利益能打动她。

阿蕙却抬起眼,眼波流盼望着他:“好吧,我和兆年跟你去南京。”既然无法避免的人生轨迹,她就必须面对。

廖士尧不是一直在她身边吗?

然后想起刚刚廖士尧的话,她顺势说了句,“别忘了我大哥的事。”

廖士尧久久不语,紧紧搂住了她。

他眼底笑意全无。

心头的温情也渐渐散去了。

阿蕙有点累,就慢慢睡熟了。

廖士尧一直没睡。他看着阿蕙的脸,雪肤里透出娇媚的红潮,眼里阖上,羽睫倾覆。明明这么好看又温顺的女子,怎么这样无情又市侩?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忍不住想:她心里是否有一点他的地位?

他去了南京,她也派她哥哥去打听情况。她是担心他,还是担心失去了廖夫人的名头?

偏偏这样一个女人,那么会养孩子,他的几个侄儿们那么喜欢她。

她一开始是故意讨好孩子的,还是天性就善良讨喜?

廖士尧现在都拿捏不准了。

因为兆年的到来,他和阿蕙之前吵架并没有解决,而是搁置在了心里。

等阿蕙让廖士尧不满意的时候,吵架时的念头全部冒了出来。

被她利用,虽然强迫自己去接受,可到底不甘心。

廖士尧深吸一口气,才把心头的怒意压下去。

第二天,他脸上看不出昨晚的愤怒,依旧温柔体贴对阿蕙。

兆年的满月酒办得很简单。

满月过后,阿蕙这要带着兆年,和廖士尧去了南京上任。

兆慎问阿蕙:“能带明益去吗?”

小禹则问阿蕙:“明芜也跟我去吗?”

阿蕙把他们的问题,全部告诉了廖士尧。

廖士尧说不行,兄弟俩就异口同声说:不去南京了!

把廖士尧气得不轻。

阿蕙就哈哈大笑。

明益是不可能跟着姑姑去南京的。他是赵家的长孙,是大哥的长子,大哥必定会亲自教养他。

而明芜,只是二哥的庶女。二哥已经死了,二嫂不仅仅要照顾明尔,还要照顾姜锦华的孩子明绮,倘若阿蕙愿意教养明芜,二嫂大概不会反对。

阿蕙就去问二嫂,能不能让她带明芜走。

二嫂犹豫了一下,道:“明芜是夏姨太的女儿。她也是个孤苦的女人,肯定舍不得明芜。我先问问吧…….”

夏姨太听说了之后,当即给二嫂跪下,求二嫂让明芜跟着阿蕙。

二嫂没什么地位,而阿蕙是身份显赫的夫人。

明芜不像明尔有家产,有赵家少爷的身份。倘若阿蕙能给明芜一个出路,夏姨太非常愿意把女儿送给阿蕙养着。

二嫂就把夏姨太的话转告了阿蕙。

阿蕙回到家,看到孩子们闷闷不乐,就对兆慎说:“到了南京,我安排你到武馆去学艺,好不好?”

兆慎眼睛发亮。

“明芜跟咱们去南京。”

小禹就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总算是皆大欢喜了。

廖士尧拥护新总统,成了功臣,也在党派内成了新总统的亲信。廖士尧在南方的根基不及新总统,在党派内地位尚浅,所以他无缘总统宝座。

他对新总统的依附并不那么真心,新总统也不怎么信任他。

廖府在南京的新宅,安排在山脚下。

一处精致的庭院,草木扶苏,空气里满是春花香醇。

前面是办公厅,隔了一处哨楼,才是住处。

廖士尧才到家,就有下属请示军务。

廖士尧让人先等着:“我的太太才出月子,身子不好。我刚刚到,家里还有事要整顿一番,有什么话明日再来!”

就把下属全部打发回去。

后来这话传开了,廖士尧在官场也落了个惧内名声。男人们总拿他取笑,太太夫人们却个个羡慕阿蕙。这是后话了。

廖士尧安顿好了阿蕙和孩子们,才开始处理正事。

到了第三天,廖士尧陪着阿蕙吃了早饭,管家却进来说:“沈主任拜访元帅和夫人。”

廖士尧眉头蹙了蹙。

阿蕙手里的筷子却是一紧。

她认识的人里面,姓沈者寥寥无几。

定是沈永文无疑了。

沈永文原本是先总统的秘书长。可是新总统上任之后,他立马又官升一级,成了行政院主任。

他在官场上的手段,令人咂舌。

阿蕙也好几年没有遇到他。

前世,他在阿蕙的前面几年人生里的确没有扮演任何角色。那时候他出国留学,后来回来也只是做了个小秘书。

“请沈主任去前厅喝茶,我马上来。”廖士尧道,然后他对阿蕙说,“这位沈主任,你可能见过,我上次和他聊天,他说他曾经在茂城住了些日子。曲峰林女儿的案子你还记得吗,他当时是曲峰林女儿的男朋友……..”

“我知道他。”阿蕙道。

廖士尧就点头,让阿蕙心中有数。

沈主任地位较高,阿蕙家常衣裳不适宜见客,就回房换了件旗袍。她挽着廖士尧的胳膊,去了前厅。

沈永文一袭西装,怀表链子悬挂胸前,熠熠生辉。他带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神,只见他唇角挑了挑,站起身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