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霞宫

昏黄的烛光下,慕容晴莞细细的清理着膝上的伤口,裂开的伤痕混杂着血水和脓液沾污了她手中的绢帕,她的眼中噙着晶莹的泪花,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这道狰狞的疤痕,是她进宫前夕,姐姐看中了她院中开的最艳丽的一枝杏花,任性的非要她亲自摘给她,在她攀上那高高的百年杏树之时,却又被姐姐惊诧的叫声惊得从树上摔下来所致。

她的腿磕在了青石板坚硬的棱角上,那时,她似乎能听到骨肉摩擦的声音,当看到那长长的口子时,任凭她再能隐忍,也克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来。

膝上的伤口,本就因药物的感染愈合的不是很好,今日又被萧昶阙重重的推到地上,剧烈的撞击,使疤痕再度裂开,那种锥心的痛楚再次袭来,可她却已经麻木的不再落泪了。

一直以来,她都拒绝宫婢的服侍,只是不想别人看到她满身的伤痕,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自己擦药疗伤,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怜悯。

还记得刚落下这伤痕时,姐姐因为愧疚,遣来婢女给她上药,自那以后,她的腿便开始红肿溃烂,父亲知道后,狠狠的训斥了她一番,说她是为了延误进宫的时间,故意为之。

在父亲眼中,所有的错都是她一个人的,她看到了姐姐得意的笑容,却不得不强咽下姐姐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不再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她放下裙摆,掩住膝盖,轻应了一声,幽竹便缓缓走了进来。

“娘娘,沈大人送来了活血化瘀的药膏,说是对您脸上的红肿,还有手臂上的伤很有效,让奴婢帮您上药,好吗?”幽竹小心的问道,自打从悦仙宫回来,皇后娘娘便将一屋子的宫婢内侍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窝在寝居里老半天,她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敲门进来的。

慕容晴莞接过幽竹手中的白瓷药瓶,示意她坐下。

幽竹本欲推辞,却在对上她不容拒绝的眼神时,沉默的坐了下来。

“疼吗?”慕容晴莞用棉棒蘸取了少许药膏,涂抹在幽竹微微有些红肿的脸颊上。

“奴婢不痛,真的……”

“以后该沉默的时候,就不要开口说话!”

依旧是那般不苟言笑,依旧是那冷冷冰冰的态度,却让幽竹心中蓦然感动,“娘娘……”她低声唤道,“您不怨皇上吗?是皇上冤枉了娘娘,却在真相大白之后,依旧冷落娘娘。”

慕容晴莞自嘲的弯了弯唇角,“为什么要怨?本宫确实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娘娘早就知道歆妃娘娘没有身孕?”幽竹诧异的问道。

慕容晴莞不置可否,喝了一个多月的寒食草,却没有任何的反应,那就证明歆妃并没有喝,而安胎药是她信任的张太医所熬,不喝,只能说明她心里有鬼。

况且那日,在寝居之内,歆妃告知萧昶阙自己怀有身孕之时,她看的很清楚,那个男人眉眼微蹙,不仅没有欣喜之意,反而多了一抹阴郁。

“下去吧,本宫累了!”不愿多做解释,慕容晴莞挥手示意幽竹离开。

自那次的风波之后,日子便又平静如水的度过。

其实慕容晴莞很清楚,这样的平静,不过是表象而已,外界的风言风语,她不是没有听到,只是懒于理会罢了。

说她阴险狡诈也好,说她狠戾无情也罢,宫中的是是非非,你越是在意,旁人越是得意,倒不如置之不理的好。

况且顾歆妃也确实是因她而获罪,顾氏一族也是因此事轰然倒塌,这是父亲乐意看到的,那么她对慕容家也算有所交代。

只是顾家一跨,父亲便又少了一个劲敌,只怕皇上防他防的会更甚于从前,那么也会更加厌恶自己吧!

“小姐……”碧瑶轻声唤道。

十月份的天,已是寒意逼人,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转身看着满是喜意的丫头。

“小姐,刚刚皇上身边的路公公捎来话,说皇上让您今晚去佑宸宫侍寝。”碧瑶走近她,欢喜道。

侍寝?她清灵的眸子泛起一丝疑惑,宫中妃嫔侍寝,均要宣读圣旨,然后沐浴更衣,等待着皇帝的宠幸。

而此时,却只有路公公的一句话,更何况历代皇帝从来都没有在佑宸宫临幸过妃子,他此番召她前去,恐怕是别有深意吧!

可是,就算他是有意给她难堪,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力,这就是她作为一个棋子的命运。

“小姐……”见她不语,碧瑶疑惑的唤道。

“碧瑶,以后别再唤我小姐了,既已入宫,就要遵守宫中的规矩。”并未有任何的欣喜,她淡淡的甩下一句话,便自顾自的朝屋里走去。

刚一踏进夕颜殿,幽竹便迎了过来,替她除去厚厚的披风,“奴婢已经准备好了香汤,娘娘先沐浴吧!”

“本宫饿了,先传晚膳。”

不理会一屋子人呆愣的表情,她只是无言的越过幽竹,步入暖阁,对着窗台上的盆景兀自发起了呆。

当桌上的菜上齐之时,她静默的坐于桌前,扫了一眼桌面,四菜一汤,很简单清淡的菜式,均是按照她平日的要求准备的。

她旁若无人的吃了起来,眼角的余光掠过碧瑶红萼焦急的小脸,心中不禁好笑,要侍寝的是她,这些个丫头们倒是比她还紧张。

待她终于用完晚膳时,也已是月上梢头。

“小……娘娘,您快点沐浴更衣吧,再耽搁就要误了时辰了。”碧瑶终是忍耐不住的提醒道。

并不理会小丫头的提示,她走至梳妆台处,拿起首饰匣里的一根金簪在头上比了比,细致的玉兰雕刻与她身上的淡青色衣衫很相配。

抬手,拢了拢略微歪斜的发髻,将金簪鬓好,又在镜中瞧了瞧,方满意的弯了弯唇角。

旋身正要出门,幽竹笑着拿起月白色的披风给她披上:“夜里风凉,娘娘多穿些好。”

她会意的点了点头,便任由她挽着,在碧瑶红萼惊诧的目光下,出了缀霞宫。

并未带太多的人,身前就只跟了个掌灯的宫婢,身后有两个小太监随行。

银色的月光将一行五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