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萧昶阙斜挑长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那个蹙眉深思的男人。

沈慕白收回把脉的手,眉头依旧深锁,沉声道:“回皇上,缺的那一味药是——玉指汀兰。”

玉指汀兰?难怪那丫头宁可忍受毒发之苦,也不为自己配制解药,真的是倔强之极,难道跟他开一下口,就难于登天吗?

沈慕白暗自瞧了眼寒着脸的帝王,圣意难测,起初皇上百般排斥皇后,可如今居然愿意亲身为她试药,那么他是否也愿意为她觅得那珍贵的药引呢?

只是还不及他多想,耳边便再次响起了皇帝威严的声音:“宣靖王爷入宫!”

立于一旁的内侍太监即刻应声出去传旨。

萧昶阙转眸看向一脸诧异的沈慕白,淡漠的说:“你先下去吧!”

大石国是边陲小国,以药材卓著于世,最珍贵的就是那玉指汀兰,大石国君早有与臻国联姻之意,曾许诺过,要将玉指汀兰作为公主的嫁妆赠予臻国,其真正的意图,不过是想要依附臻国,免于再受别国的欺凌。

娶大石国公主?以前他没应允,现在有了莞莞,就更没心思去纳妃了,但这玉指汀兰,他是要定了!

萧瑀夜步入宣室殿,看到自己那个侄子正沉默的对着面前那高高的奏折出神,他轻咳了一声,启口道:“不知皇上宣微臣前来,所为何事?”回京这几日,他一直忙着处理影阁中的事,刚一闲下来,就想着进宫来看暖暖,只是还未到缀霞宫,便被御前伺候的人请到这里来了。

萧昶阙倒是没料到他来的竟如此之快,想是一早就进宫了,他心里又是一阵不痛快,皇叔几天都没来上朝,今日定是来看莞莞的,他还真是没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萧瑀夜对上他愠怒的眸子,也不甚在意,自行坐在御案左侧的椅子上,静等他的下文。

“朕想要大石国的玉指汀兰,希望皇叔可以帮忙。”萧昶阙懒于绕弯,直奔主题。

萧瑀夜冷言回道:“这个简单,皇上娶了大石国的琉苏公主即可,微臣很乐意去当这个迎亲特使。”

“朕也很想抱得美人归,但可惜,上官琉苏生性冷傲,曾扬言,此生要嫁就嫁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并且绝不做人妾室,朕已经有了皇后,她自是不愿意入宫为妃,整个皇室,就只剩皇叔未立正妃,朕想……”

“本王不会娶她!”萧瑀夜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妻子,只会是暖暖,待时机成熟了,他是一定会带她走的,他要把全部的爱都给她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娶别的女人!

“皇叔应该知道我朝一向药材短缺,而大石国的药材又令各国垂涎,大石国百姓也因此长年受到战乱之苦,他们与我朝联姻,不过是想多一层屏障罢了,而我们便可得到更多的珍贵药材,为了本朝的利益,还望皇叔慎重考虑一下,更何况,朕听说那上官琉苏可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萧瑀夜嘴角轻扯,冷冷的说道:“不一定只有姻亲关系才可得到他们的药材,联盟同样可以,只要我朝出兵替他们清除外患,还怕他们不予答应吗?!”

听他如此说,萧昶阙眉目微弯,朗笑道:“皇叔果然与朕不谋而合,只不过……”他身体微微前倾,面上又现为难之色,“亦瑄刚刚平叛归来,大军需要整顿休养,西山军旅以及边关的兵马轻易动不得,现在臻国能调动的兵马实在有限,根本无法帮助别国抵御外敌,不知可否暂用儇城的兵马?”他早就有心收服大石国,现在因为莞莞的原因,只会让他加快征伐的脚步!

萧瑀夜举眸回视他,从他刚提到上官琉苏时,他就猜到这个侄子是想打他那五十万大军的主意,他平生最恨被人算计,只是这一次,心里却并不着恼,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你要那玉指汀兰可是为了她?”他一回京便听说了慕容晴语对暖暖做的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早就耳闻玉指汀兰是治病补身的良药,即使皇帝今日不开口,他也会去替暖暖拿到此物,治愈她身体的伤痛。

萧昶阙沉默的点头,他知道皇叔已经知晓了慕容晴语曾逼迫莞莞喝下了七寒汤,却并不知道莞莞还身中蚀心散之毒,否则,以皇叔的个性,定不会放过那个恶毒的女人!

见他点头,萧瑀夜也不再多问,起身道:“微臣会亲自领兵援助大石国,但微臣有两个条件。”

“皇叔请讲!”其实不用想,他也知道皇叔的条件是什么。

“第一,请皇上应允小悦留在缀霞宫陪伴暖暖,第二,若暖暖厌倦了宫中生活,你必须放她自由!”

“皇叔放心,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皇宫是她的家,没有人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萧瑀夜冷嗤道:“本王只要你答应即可!”言罢他便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一卷案宗丢于桌案上,“这是影阁刚查到的东西,你看看是否有用,回头告诉我是否继续查下去,现在我要去看她,还请皇上莫要打扰!”

“她是朕的妻子,皇叔莫要太过分!”萧昶阙拍案而起,怒视着他,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侄媳有非分之想!

“妻子?”萧瑀夜嘲讽的勾唇,“你何时将她当过妻子,你可知伤她最深的就是你和她那狡诈的父亲,她与世无争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待在皇宫里!本王当年可以为了母妃能与父皇合葬而放弃皇位,现在同样可以为了她舍去王爷的位置。而你,除了给她一个冷冰冰的后位,还能给她什么,两年来,你让她受尽了委屈,甚至还剥夺了她做母亲的资格,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宫里任何一个妃嫔都可以任意践踏她的尊严,这就是一个皇后应有的待遇吗?你觉得自己还有资格得到她的爱吗?萧昶阙,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已经伤碎了她的心,就不要苛求她还能原谅你!”

“不,不是这样的……”萧昶阙握紧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他已经知道错了,莞莞,他的暖暖,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弥补他曾经犯下的错?

不愿再与那懊恼的帝王相争,萧瑀夜抬步径直出了宣室殿……

缀霞宫的院落里,刚刚午睡醒来的慕容晴莞倚在庭前的美人靠上,呆呆的看着来往忙碌的宫人,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无事可做。

这一刻,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幼年时的梦想,那时,她每日跟着娘亲上山采药,看着娘亲治病救人,她就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像娘亲一样,做一个纯粹的医者。

她曾想,有朝一日,她会嫁一个真心疼爱她的男人,在桃林深处盖一所竹屋,再设一个学堂,白日里,他便教周围村子里的孩童读书识字,而她就替人诊脉看病。晚间,他们就坐在树荫花影下品茗聊天,或是她弹琴,他吹箫相和,多么宁静美好的岁月。

可这一切都在她进入相府的那一刻就彻底破灭了,她敛尽了所有的锋芒,装的蠢笨无知,任人打骂羞辱,让自己变成下人口中的丑丫头,因为她知道,美貌与才情只会让人嫉恨,甚至成为利用的对象。

可无论她如何掩饰,终究还是摆脱不了成为棋子的可悲命运。

人人都说娘亲是个下贱的烟花女子,可是没有人知道,娘亲为凝香楼卖笑五年,不过是为了偿还楼主的收留之恩。

娘亲是盈国名门之后,外公是当朝的太子太傅,官居从一品,外婆更是有“妙手神医”之称的传奇女子,本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奈何宫廷政变必有一方受到牵连,娘亲最终成为了罪臣之女。

外公含冤而死,府中女眷均被贬为官婢,流放边关服役,可那说好听点是官婢,其实根本就是官妓,目的无非就是供守城官兵玩弄,外婆又岂会让娘亲沦落到那种地步,拼了命将她送出了盈国边界,自己却被抓回去**致死。

若不是恰巧碰到凝香楼当时的楼主在两国边界处贱价购买逃难的女孩充实勾栏,娘亲根本无法逃离魔窟。幸得楼主也算有情有义之人,允许娘亲卖艺不卖身。

在她的心里,娘亲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她容貌无双,才情卓绝,又跟外婆习得精湛的医术,这般完美的娘亲又岂是那个权欲熏心的父亲匹配的了的!

她根本就不稀罕做他慕容家的女儿!

萧瑀夜静默的立于院角高大的梧桐树下,他来了许久了,可那个丫头却丝毫不察,懒洋洋的倚在美人靠上,粉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他读不懂的情绪。

她身上披了件樱粉色棉布披风,小手下意识的抚摸着那只袖珍宫廷犬毛茸茸的小脑袋,而那小东西却老大不乐意的瞪着它的主人,似是在极力抗拒着她重复了多遍的动作。

感觉到一道驻足许久的目光,慕容晴莞抬眸看去,正对上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那人一双长眉飞扬入鬓,笑意盎然在眼角眉梢。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一向冷傲漠然的夜哥哥笑起来竟是那般温柔迷人,就好像是漫天冰雪中忽然迸发的一缕阳光般绚烂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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