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冬夜,军营外的小河边,一身黑衣的挺拔身影负手而立,此刻,他刀削般的容颜依旧英挺,然那双清幽似寒潭的墨眸却有些黯淡失神。

腊月天寒,河水早已凝结成冰,初到此处,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斜坐于河边的青石板上,静听秋水潺潺,在如炼的月华下,放任那刻骨的思念吞噬他所有的意识。

三个月,并不是很长的时间,可却让他觉得比十年还要久。

收回负于身后的大手,看着掌心中握着的东西,萧瑀夜心里又是一阵抽痛,初见此物时,他是欢喜的,他一眼便认出,那是暖暖做的,她的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

可听了小悦的话后,那所有的欣喜都化作了浓浓的苦涩与愤怒,她最终还是接受了皇上,即使被那个男人伤的遍体鳞伤,甚至是连做母亲的权力也被无情的剥夺,她却依旧傻傻的爱着那人。

皇上担心他的腿疾复发,特意吩咐内务府制备的,多么可笑的说辞,暖暖不知道的是,他膝上的隐疾,就只有她和她的母亲知晓,他从不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萧昶阙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替那个男人做打算,以为这样就能缓解他们叔侄间的矛盾吗?

根本不可能,早在那个心狠手辣的皇兄对他赶尽杀绝的那一天起,他心中的恨就开始蔓延滋长,现在有了暖暖,这诸多的矛盾只会愈演愈烈。

他并不稀罕那个位置,但若萧昶阙真的没有那个能力坐稳萧家的江山,他倒也不介意取而代之!

还未走近营帐,老远他便觉出了异样,长眉微挑,冷峻的面容上满是不屑。

悄无声息的走至帐前,掀帘而入,里面漆黑一片,但他常年习武,可夜间视物,身形微动,便已扼住了那道黑影的咽喉,“谁派你来的?”他的声音冷厉如剑,却在闻到一股女人的脂粉味时,稍稍松了点力道,身体也侧离开她一段距离。

“是我……夜哥哥……”来人一阵呼吸不畅,娇柔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惊慌。

这个声音,还有这个称呼,他当然辨得出是谁!

嫌恶的推开欲要靠近他的娇躯,萧瑀夜伸指弹亮了桌上的灯盏,冷冷的睨着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公主难道不知道军营重地,是不允许女人入内的吗?”

“夜哥哥,我……”

“本王说过,不许你再这么称呼本王!”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上官琉苏身形微颤,面上已现愠怒之色,“王爷刚刚说,禁止女眷进出军营,那本公主请问王爷,今日来的那个黑衣女子是谁?为什么她就能留在营中?”

萧瑀夜撩起衣摆,坐于软椅上,面无表情的说:“她不是一般的女人,自然能留下,公主乃千金之躯,何必屈驾前来,若是被贵国君上知道,岂不惹来不快!”言罢,他便伏案看着摊开的羊皮卷,完全无视上官琉苏愈发羞怒的俏脸,自他来到大石国的那天起,这个自诩清高的公主殿下,便一反世人对她的评价,完全抛弃了女人应有的矜持,让他反感至极。

“不是一般的女人?她究竟是谁?就是因为她,你才不愿答应父皇娶我为妃吗?”上官琉苏冲动的拽住萧瑀夜的衣袖,泫然欲泣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只是面前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掰开她紧握的小手,冷言道:“公主请自重,若是不想惹来外人的非议,就请公主速速离开这里,另外,将你安插在本王身边的眼线一并带走,否则,本王定不让他见到明日初升的太阳!”对她,他已是忍无可忍,平生最讨厌死缠烂打的女人,倒是没想到,一国的公主竟也这般不自重,倾国倾城又怎样?在他眼中,她根本及不上暖暖分毫!

上官琉苏已是怒到极致,她已经将姿态放得如此低了,这个男人还想怎样?大石国确实是国小兵弱,需要依靠大国的庇护,但大石国的药物资源却令各国垂涎三尺,她上官琉苏更是那些皇室贵族趋之若鹜的对象。

父皇早有与强国联姻之意,只是,所列人选,却无一人能入她眼,更何况,那些所谓的谦谦君子,并不是单纯的想要娶她为妻,更大的目的却是冲着她的嫁妆而来。

而这个男人,却是很直接的告知父皇,他就是为了玉指汀兰而来,许是在那一刻,她便为他的坦荡而折服,这样伟岸英挺的男人,正是她寻觅许久的良人,她爱上了他,并不因为他是臻国最尊贵的靖王爷,也不是因为他有能力挽救大石国的百年基业,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成为他的妻子,哪怕他只是个平民百姓,她亦甘之如饴。

可他一再的冷漠相对,到底是伤了她的心,她是父皇的掌上明珠,是大石国尊贵高雅的琉苏公主,为了他,自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却依旧换不来这个男人一丝的侧目。

玉指汀兰,她早就听说,他要那灵药是为了一个女人,难道就是早上来军营的那个女人吗?可她看着并不像有病之人,还是说,他已经等不及了,想要提早拿玉指汀兰给他心里的那个女人?

一抹妒恨袭上心头,上官琉苏语带狠戾的启唇道:“这三个月来,你日夜不休的行军布阵,欲尽快肃清我朝的外敌,目的无非就是想要得到玉指汀兰,但是,我告诉你,本公主也是个女人,嫉妒是女人的天性,本公主绝不会容忍自己喜欢的人为了别的女人如此拼命,那玉指汀兰,我就是毁了它,也不会让那个女人染指!”

此言一出,倒是真让那个埋头思索战略的男人抬起了头,只是那幽深的眼眸里,却盛潋着刺人心骨的凛冽,声音更是冰寒慎人,“你可以试试看,本王能帮你的父皇平内攘外,同样可以反过来踏平你大石国每一片土地!”

他平生最恨被人威胁,这个女人无疑是犯了他的禁忌!

“你……”上官琉苏脸色蓦地煞白一片,却是颤抖的说不出话来,那个男人的眼神太过凌厉,让她心寒至极点。

懒于理会已变至呆愣的女人,他只是冲帐外扬声道:“小悦,送公主出军营!”

静立帐外许久的冷月手指僵硬的挑开帐帘,侧立一旁,“公主请!”她的声音淡淡的,却是不容人拒绝,那气场,丝毫不输给眼前这个杏目圆瞪的女人。

上官琉苏本欲反驳,却在对上她冷漠的眼神时,硬生生压下了未出口的责骂,幽怨的看了眼再次埋首案前的男人,方心有不甘的离去。

可不甘归不甘,她倒也真不敢久留,父皇若是知晓她并非去相国寺还愿祈福,定要惹他老人家不快。

但她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从小到大,只要是她上官琉苏想要的,父皇都会满足她,这次也不会例外!

当那聒噪的女人离开后,营帐里终是恢复了安静,大手抚上左膝,那里已是隐隐作痛,陈年旧疾,其实并非治不好,只是,他想要留住那段记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丢下那个女孩,他多么想要一辈子背着她,穿过那片金色的油菜花田,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看夕阳晚霞,过那种平淡却温馨的生活,即使是失去全世界,他都不想失去她,可他终是明白的太晚。

“你并非寻常人家的公子,我看的出来,你身上背负着很重的担子,也有着深深的恨意,这样的你,只会给暖暖带来痛苦,我想要我的女儿无忧无虑的长大,也希望她将来嫁一个真心疼爱她的男人,或许那个人很平凡,但他却可以给暖暖最完整纯粹的爱。暖暖自幼缺少父爱,也没有什么可以谈心的朋友,她一直渴望身边能多一个人陪着,所以,请你在她还未对你产生依赖之前,离开她。”

“请相信我,我会待她很好……”

“那你愿意为了她,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也放弃心底堆积的仇恨吗?”

“我……”

“不用急着回答我,等你真正放下的时候,再来找她吧!”

每当想起与苏夫人的这段对话,他都会异常懊恼,那时年轻气盛,被皇兄算计,险些丧了性命,一心只想着报仇,却没有想到那时的迟疑,便是终身的错过。

是他辜负了苏夫人的一番心意,那个聪敏淡然的女子只是想要激他放下仇怨,冤家宜解不宜结,况且他所恨之人还是自己的血肉至亲,无论输赢,他都不会真正开心。

或许那个时候,他真的放弃权势,不与皇兄相争,会比现在活的逍遥自在的多,与萧昶阙的矛盾也不会愈演愈烈。

可世间没有如果,那些发生了的事,也再也无法改变,他所能做的,就是把握现在,他不要与暖暖终身错过,萧昶阙可以在伤过她后,重新赢回她的心,为什么他不可以挽回那段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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