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几颗星星在漆黑的天幕上眨巴着眼睛,鸟儿睡着了,大山在寂静的夜间缺少了巍峨和挺拔,田头间的青蛙在声声鸣唱,山村里偶尔能听到一阵阵狗吠声。

肖丁香步履匆匆地行走在相思冲通往远方的山路上。她行色焦急,下身针锥一样的疼痛。她害怕有人跟着她,因此不时回过头望望身后。她的耳边好像不停地回响着朱神金那可怕的嚎叫声,她不由得感到几丝恐惧和惊悚。虽然眼下已经是春暖花开的阳春季节,但偏僻山里的夜晚还是寒意袭人。只穿了两件薄薄单衣的肖丁香气喘吁吁地小跑着,汗水在她的额头上往下淌,头发上像太阳煦照下早晨的草地,一股热气丝丝地往上冒着。此时的她虽然饥渴难忍,疲惫袭身,但强烈的信念仍在支撑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肖丁香是相思冲朱神金刚娶进门的新媳妇。洞房花烛夜,她经受不了弱智丈夫的**,半夜里逃出了相思冲。

肖丁香刚满十九岁,是肖家湾肖全初的女儿,也是村子里最漂亮的黄花闺女,宛如一朵美丽的丁香花,蓓蕾初绽,含苞待放。肖家湾与相思冲远离城市,又是湘北偏僻的山区,尽管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中华大地,但两个村庄落后面貎依然,没有一点起色,连温饱问题都难已解决。肖家湾和相思冲只隔了一座山,由于相距较近,两个村子里的人互相彼此熟悉。多少年来,两个村里的人相互攀亲的不在少数。

肖丁香嫁给相思冲的朱神金,完全是为了她的哥哥肖金桂。肖丁香家里三人,父亲、哥哥和她。哥哥肖金桂自然是全家人的轴心。肖家祖辈几代单传,肖金桂又是肖全初传宗接代的独生血脉,肖全初将全部心思都花在他身上,送他读了中学,又四处为他物色对象。肖金桂老实憨厚,胆小怕事,平时不说多话,不喜欢和女孩子接触,见了女人脸上就红得像泼了猪血一样,因此肖金桂二十五岁了,还是光棍一条。肖全初有些为儿子着急,四处托人为他说亲。虽然有媒婆说了几个姑娘,但那些姑娘的长辈到肖家湾打听到肖金桂家里的情况后,都嫌他家里穷而一口加以回绝。后来有人给他介绍相思冲朱老大的女儿。肖全初带着儿子肖金桂去相思冲见了面。朱老大女儿端庄贤淑,肖全初肖金桂父子特别满意。朱老大看到肖金桂忠厚老实人本份,也没什么意见。但朱老大提出了一个让肖家父子大吃一惊的条件,就是要和肖家换婚,也就是将肖全初的女儿肖丁香嫁给他儿子朱神金。

肖全初为此沉默了许久,开始没有答应。肖全初知道,朱老大的儿子朱神金是个弱智,有时还患抽风病。如果把女儿嫁给他,女儿会不会同意,即使同意,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是把女儿推向火坑吗?

肖全初望了一眼儿子肖金桂,儿子那一脸的忧郁让肖全初感受到无奈而又忧虑。他可是肖家的独根苗,自己老骨头一把,是黄土埋齐胸的人了,如果自己在有生之年不能给儿子娶一房亲,而让肖家的血脉得以传承,他将来怎么去见自己的祖宗?肖全初无奈之下,心一横,答应了朱老大换婚的要求。

在肖全初看来,女儿反正是别人家的人,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不是有句俗话叫做,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吗?女儿已经满了十八岁,吃十九岁的饭了。按现在的婚姻政策,虽然谈婚论嫁还早了一点点,但为了宝贝儿子肖金桂,他不得不作出让步。

肖全初和朱老大为儿女之事商议了一番,立下了一条“君子协定”:年前肖家先将朱老大的女儿朱云儿娶进门,再等到年后肖全初的女儿肖丁香满十九岁,吃二十岁饭时将她嫁到相思冲朱家去。

起初,肖丁香根本不知道父亲和哥哥在相思冲已经说亲成功,而这成功又是以她嫁到朱家作为条件,更不清楚她将来要相伴终生的丈夫原来是个弱智男人。

肖丁香聪明漂亮,是肖家湾人公认的美人坯子。肖丁香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就失去了母爱,母亲生她时因产后血崩而死,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将她抚养成人。由于家里穷,虽然她只读了三年初中,但在村里也算是喝墨水较多的年轻人。在肖家湾这样偏远贫穷的山村,父母们一般是不送女儿读多少书的。他们认为,女孩子只要能识个倒顺就行。本来,肖全初也不想送女儿读多少书,只想让她读三五年小学。可是肖丁香在学校成绩好,老师帮她做父亲的工作,肖丁香也在父亲面前哭闹着要读书,肖全初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于是又送她读了三年初中。初中毕业那年,本来肖丁香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可肖全初一听到一年要二千块钱的学杂费,他就断了再让女儿读书的念头。儿子长大成人了,要娶亲,家里一年到头也只能混个温饱,到哪里去弄几千块钱送女儿上学?于是肖全初一咬牙,让女儿回家做种田帮手,也好积攒点钱为儿子娶媳妇。肖丁香为此哭了三天三晚,眼睛哭得像熟透了的桃子一样。

当初,肖全初将换婚的事告诉肖丁香时,肖丁香脸上顿时飞起一朵红霞。她毕竟年纪小,还是蓓蕾初绽的青春年华,从没有深谙过男女之间的事情。在城里,像她这样的年龄,也许正是谈情说爱的花季雨季,出现风花雪月的事也许不怎么稀奇,然而在落后闭塞的偏僻大山里,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如果不让别人介绍婆家,她们是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举动的。自由恋爱对于大山里的男女青年来说是何其遥远和大逆不道,**的情感对于他们总是可望而不可及,儿女们只能遵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古训,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尤其是女孩子,父母一旦应允选定了婆家,女儿就别无选择。肖丁香听父亲说完,她羞涩地摆弄着那对齐胸的辫子,轻言细语地说:

“爹,我年纪还小,我还不想嫁人,我要再孝顺您几年,为您多做点事。难道你真要这时候把我嫁出去?”

“丁香”,肖全初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说,“你母亲死得早,我本来不想让你过早出嫁,可你哥已经二十六岁了,他可是我们肖家的独根苗啊。父亲年纪大了,头发也白了,已经是一天不如一天,如果我再不给他找门亲事,往后恐怕就更难了。丁香,父亲也是没办法,你就成全你哥哥吧!”

肖丁香看到父亲的眼眶里闪着泪花,心里很难受。她知道哥哥的婚姻问题一直是父亲的心病,哥哥毕竟是肖家延续香火的惟一。肖丁香走近父亲身边,对父亲说:“爹,我知道你和哥对我好,你们的养育之恩我永远不会忘记,可是我不知那个男人怎么样?你们把我的终身托付给人家,总得让我见见人再说吧。”

肖全初知道女儿的心事,但他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不愿意看到儿子的这桩婚事有什么变故,于是他对女儿说:“朱老大家里比我们富裕,在相思冲算得上好户主。明三暗五的房屋宽敞明亮,朱老大还会种药材,每年县药材公司来收购,能赚上千元的收入,他儿子也长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只是……”

肖丁香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她见父亲没有把话说完,心中就生了一丝疑虑说:“爹,女儿知道你有难言之隐,是不是那个男人有什么生理缺陷?”

“没有没有。”肖全初连忙摆手说,“女儿,你放心,朱老大的儿子不聋不哑,不拐不跛,身体强壮,看来是个不错的后生。”

“爹,既然你觉得好,女儿也就没话说了,我听你的话,听天由命吧。”肖丁香口里虽然这样说,但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听到女儿已经答应,肖全初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