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冬梅和桃红进城打工挣钱的消息，虽然家人们没有敢声张，但还是很快在肖家湾的每一个角落传开。肖家湾贫穷落后，思想观念陈旧，但敢于冲破传统观念、融入现代社会生活的人如今也大有人在。令人大惑不解的是，这些人都是年轻的女孩子，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像肖老虎这样在村里当村干部多年的人，怎么也会让自己的女儿到城里去趟那浑水？他不是曾经说过，城里是花天酒地的花花世界，是让好人变色的大染缸么？现在，肖老虎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到那染缸里，送到那花花世界中，他到底是为了啥？肖老虎不是在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吗？如今他是不是脑子进了水，哪根筋转错了？

过去，肖老虎的脑袋确实保守陈旧甚至冥顽不化。他特别看重老祖宗留下的人伦理规，崇尚三从四德，三纲五常。例如同姓人不能通婚，村里人要离婚首先要先过他这一关。如果是家庭不和睦要求离婚，他坚决不允许。但如果是因为女人不守妇道或不对父母尽孝者，他倒是十分干脆，不加任何阻拦。尤其是对于女孩子们，肖老虎要求更严格。他认为未出嫁的女孩子，要恪守妇道，不能越雷池半步。不要说女孩子出外打工，就是男女青年结伴到乡里看一场电影，他都要大会小会上说上一通。如果村子里男女青年没经过媒人介绍而自由相恋，在他看来是家教不严的结果，因此他就找到男女双方的父母细诉一番，并要求她们的父母严加管教。当然在肖家湾这样封闭落后的村子里，自由谈恋爱是很难有结果的。谁也不愿意背上一个恶名。

当初，肖丁香嫁到相思冲，忍受不了朱神金性折磨的痛苦而逃往城里。朱家领着一帮人大闹肖家湾，肖老虎虽然用他的高嗓门和威严，震慑了朱老大一帮人，为肖全初一家解了围而没有让事态扩大。但事情过后，肖老虎还是在群众大会上没点名地批评了肖全初。肖老虎说，有的父母家教不严，得了人家的好处拿了彩礼，结果又不守信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怎么就不守妇道一走了之呢。这样还有什么伦理道德可言呢？肖全初坐在那里，脸上像有虫子爬一样，浑身都有些不自在。村里人那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不时瞟向他，使他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把脑袋钻到裤裆里去。后来肖丁香不时汇钱到她家里，汇款单都是肖老虎送给肖全初的。虽然汇款单上没署名，但肖老虎十分清楚这钱是他女儿肖丁香汇来的。肖老虎嘴上没说，但心里再明白不过。久而久之，村里人知道肖家经常收到数量不小的汇款，也就揣摩着肖家的女儿到底在城里做么子事？当和肖老虎要好的旺春向肖老虎打听时，肖老虎诡秘地一笑，在他耳边说：“你说做什么？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女人嘛，能干什么事？还不是靠那家伙赚钱。可悲啊，真是世风日下，旺春，你女儿也快要嫁人了吧，要好好管住她哟，千万不要让她到处乱跑。”旺春连连点头。

如今不知肖老虎吃错了什么药，脑筋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竟然让自己的女儿冬梅也进城去打工。他就不怕自己的宝贝女儿在那花花世界里毁了声誉吗？村里人有些纳闷了：到底是钱的魔力把肖老虎征服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他们真不知道肖老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肖老虎在肖家湾村是权威的象征。他成天板着一副驴脸，从来就没有过笑脸。走路时一双手返在后背，抬着头急急匆匆地，像是要去赶考一样。肖老虎说一不二，凡他说出的话，别人不敢不听。村里大事小事也都是他说了算，其他几个村干部只能作个摆设，当他的应声虫罢了。肖老虎嗓门大，脾气也大，只要他站在那里吼一声，无论大人小孩都不敢再吭声了。然而也有那么一两个不怕事的年轻人，经常在肖老虎面前嘻嘻哈哈，没把他当个什么村官看待。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外号叫牛筋，一个叫花狗。他们从不叫肖老虎什么支书村长，而直呼他的外号肖老虎，有时还和肖老虎逗乐耍他一把。肖老虎拿这两个小青年没一点办法，他们虽然和他打口水仗，但不偷不抢不违法乱纪，肖老虎没理由整治他们。用肖老虎的话说，让他们瞎掰，我是村里的领导，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有一天下午，肖老虎从乡里开会回来，在村子路口上迎面碰上牛筋和花狗。花狗嘻皮笑脸地上前问道：“肖老虎，好几天没见到你那宝贝女儿冬梅了，是不是她要出嫁了呀？”

肖老虎瞪了两人一眼，边走边说：“两个家伙别胡说，我家冬梅到城里打工去了。”

牛筋听说肖老虎的女儿冬梅到城里打工去了，于是就更来了兴致，追着肖老虎说：“城里可是花花世界，肖老虎，你就不怕她惹一身病回来？到时你女儿就嫁不出去了罗！”

“放你妈的狗屁！冬梅和桃红在丁香那里当服务员，你别跟我乱嚼舌头，不然我饶不了你这狗日的！”肖老虎没好气地骂道。

“肖老虎，你别那么凶好吧。鬼晓得你家冬梅是在做服务员还是干别的事？”花狗拿腔拿调地说。

肖老虎瞪大眼睛瞥了他俩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说：“你娘个卵，你看，这是她们俩和丁香合影的相片。你们要是再油腔滑调，你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脊梁骨。”

这张照片是在香江大厦门前的合影。肖丁香脸上漾着甜蜜的笑容，冬梅和桃红身穿兰色西服站在她身旁，胸前还佩带着服务员的符号，初一瞧，真还不知这是两个刚进城不久的乡下姑娘。

花狗抢过照片睨了一眼，说：“哟，这一打扮真是好漂亮了，只怕城里的男人们会像苍蝇一样盯上你女儿罗！”

肖老虎一把从花狗手中夺过相片骂道：“闭上你狗日的臭嘴。谁像你们好吃懒做，在村里做混混儿，一年到头饭都吃不饱，天天喝稀粥。有本事也出去赚钱去。”

“我们可不是女人呀，没有冬梅那张漂亮脸蛋，不然也要到城里干那事赚大钱罗！”

肖老虎气得浑身发抖，从路边操起一根木棒要打他们俩。牛筋和花狗见状，拔腿就跑。肖老虎边追边骂道：“狗日的，有本事别跑呀，再要在我面前喷粪话，我不把你们揍扁，我就不是肖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