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方天林第一次见到林家老太君。

方蝉君,这个在林家有绝对话语权的老人,他的曾姑奶奶。即使面对着她同宗出身的方家子侄,她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肃穆得就像一尊雕像。

老太君居中而坐,受了方天林的礼,屏退了下人,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他依言坐下,而后听她问话。

“你这趟来,送了这多礼,所为何事?”

“提亲,我要娶昕宜。”他言简意赅地道明来意。

“不许。”她回绝地更加痛快。

方天林诧异地抬头看她,这桩婚事已经得到方林两家长辈的默许,没想到她竟是反对的?

“为何?”

“不许便是不许,没有理由。”

他心中满是疑问,原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居然会由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从中作梗。说实话,他也并非特别想娶林昕宜,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合适的妻子人选。但既然认定了她,便在心中给她留了一定位置,满怀信心而来,突然遭拒,肯定是想不通的。

“老太君,是我有哪点让您不如意的地方,或是什么别的缘由,还请您指点一二。”

方蝉君看着他道:“天林,你做方家少主,一举一动老身皆知,佩服。你继主位,实乃我老方家大幸。但唯独这桩婚事,与你品性资能无关,实在是事不可为,老身拒你,是情非得已,也在情理之中。”

“我不明白,既然你认同我,为什么还要拒绝这桩婚事?还说是情理之中,难道你觉得有善存和茹宝的婚事在先,不必多此一举,想让昕宜嫁到别家去么?”

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是个执着的孩子,我料定你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打发的。如果你想知道原因,可以,但要保证不向第二个人说起,因为这事关林家的颜面。你可愿意保证?”

方天林心里突地一下,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好像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要揭开了一样。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只见方蝉君缓缓地从怀里取出一张相片,向他招手:“过来。”

方天林挪步近前,她捏着相片一角,递到他面前。他看到相片很陈旧,像有几十年的历史,上面有四个人,三男一女,都是年轻的学生打扮。女的那个非常漂亮,非常非常漂亮,和苏姗姗有点相像,她站在中间。

在她右侧的男人,看上去有几分面善,方蝉君从右侧开始指,“这是苏继函…她是你外祖母潘庭芸…”然后她忽然指向最左边那个人,“你再看看他,猜猜他是谁?”

方天林仔细地看着相片上的那个男人,他的面貌并不出众,但唯独一双眸子长得异常漂亮,他眼中一亮,脱口而出道:“上官衍卫?”

“错了!”方蝉君低喝了一声,指着中间那个最英俊的男子道,“他才是上官衍卫…而他,叫林世施,是我的儿子,也就是昕宜的爷爷。”

方天林如遭晴天霹雳般愣在当场,眼睛定在那相片上根本无法挪开。

老太君缓缓地收回相片道:“现在,你明白了?”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地说了句。

“你觉得不可能?呵呵…也难怪,老身当年也是吓了一大跳呢。这个不孝子,居然瞒了我整整十九年,险些酿成大祸!若不是上官衍卫离奇自杀,我还被蒙在鼓里…”

“上官衍卫是自杀的?”

方蝉君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你在日本见过上官琴吧?这些瞒不过我,若我想对上官家不利,岂会留下活口?真是笑话…上官衍卫当年一次偶然机遇,发现自己并无生育能力,而当时他已经是两个女儿的父亲,你说他世代书香门第,一个迂腐书生,怎么禁得起这种事,蒙羞自尽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念在上官琴和琛儿之间的交情,我担心其中另有隐情,便着人查探,谁知居然让我发现一桩天大的私密。我的儿子,背着儿媳和我,居然跟外面的女人私通,还生生把自己的老同学给逼死了。而他的私生女又跟他的亲生儿子有了感情,真是好一场冤孽啊,老婆子我初闻此事,险些背过气去!”

一切都明白了,上官琴被逼走,是因为老太君不可能坐视兄妹结合的事情发生。上官衍卫的死因被掩盖,是她怕上官琴察觉自己的身世来历,引起更大的麻烦。潘庭芸远嫁东城苏家,确实是受方蝉君授意,事实上,苏继函与潘庭芸一直只有夫妻之名,因为他根本就是林世施早年的跟班而已。

林世施与潘庭芸之间的事,方蝉君也是从他口中确认得来的。

林昕宜的爷爷才是方天林的亲外公,所以他们根本就是表兄妹,不可以结合在一起!

“你回去吧,提亲的事就此作罢。昕宜和她父亲这边,自有我来处理,你把责任推我老婆子身上便可。旁的,什么都别说,记住你的承诺。”

方天林无奈地点头应是,解开了一个秘密,又掌握了一个新的秘密。私定终生的未婚妻一夕之间成了表妹,他的心情苦涩难明。

以方蝉君的地位,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他,也不可能拿家族丑闻来开玩笑。正如她所说,她拒绝这桩婚事,是情非得已,也在情理之中。

不幸中的万幸,他和林昕宜之间一直谨守规矩,未有太过亲密的接触。否则,老太君恐怕真会背过气去。

从老太君的院里出来,林善存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问道:“如何?”

方天林摇了摇头,林善存面色一变:“怎么?老祖宗没松口?哎呀,莫不是你拖了太久,她着恼了?我去说说…”

方天林一把将他拉住:“别去,只怨我和昕宜有缘无分…老太君那里你是万万说不通的,不必白费心机了,还是多劝劝你妹妹吧。林兄,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领着那黑衣卫决然而去。

从他话中,林善存听出一种无奈之感,顿觉此事蹊跷,定是另有隐情。可又实在猜不透,他想来想去,念叨了句:“难道是有别的人家对老祖宗施压…”

有这般威能的,不外乎一个字…秋!

林善存虽是想岔了,但这件事,他就此放在心里。暗下决心,若真是秋家从中作梗,害小妹受这委屈,那和秋家这段情分他就要重新掂量掂量了。

提亲遭拒,方家上下一片震惊,高兴的只有茹雅一人。方老爷子问起缘由,方天林只道是老太君的意思,理由却未曾说起。

自己的姑姑是哪般固执品性,方永瑞自然知晓,又从林义琛处探听口风,得知老太君一口咬死否决这桩婚事,便知事不可为。他心道看来姑姑把这天林的私生出身,视作一块心病了,也只能无奈接受。

想替方天林再谋良配,孙儿经了这番起落,却是干脆想把成家之后暂搁一边,专心料理家事帮务了。他能这般一心为家,也是方家福分,方老爷子就由他去了。

九月,苏樱入读东城警校,也搬入了苏镇方家居住。张烨顺利考入华大,经方天林介绍,和宋晓冉等人成了前后辈。

林昕宜婚事受挫,不愿继续留在东城,转学回了北城老家。林善存正式到方家提亲,与方茹宝订婚,自此她却不能继续住在林公馆了,亦搬回了自己老家,只等出嫁过门。

李雁鸿在法国的留学事宜进展得很顺利,方天林暗中打点,她进入了自己梦想的学校就读,开始潜修舞蹈。

光宇这边,又为赵丹妮和周燕度身打造了一部电影,片中她们饰演了一对姐妹花,且互相爱慕,最终发展至不伦关系。颇为大胆的女同题材,使她俩成为了焦点人物。影片导演的拍摄手法非常巧妙,没有过多的**,却能通过气氛展现让人血脉贲张的镜头。

小燕子通过此片展现了苦心磨练而成的娴熟自然的演技,一举甩脱了花瓶形象,她甚至抢先赵丹妮一步,得到了国际奖项。在本片参展柏林电影节时,她获得了银熊奖,虽然只是次奖,但作为光宇旗下艺人获得的头个国际大奖,公司还是为她特别开了一次庆功宴。

十一月,方天林正式继任家主位,他创立了方氏集团,以东城北堂部分精英骨干为班底,提供的服务以保镖为主,亦接纳寻人或营救等私家侦探类业务,从各堂逐步吸纳人才,开始向全国拓展业务。

他将大量的资金注入家中掌控的教育及医疗机构,提供了超多的就业机会和优厚的福利制度,但也有特殊的工作要求。那就是入职后前三年,必须到机构指定的地区就职,多为偏远山区,任满后才会调任到发达地区。

方家的收容院规模开始扩大,他开始逐步并购临近地区的孤儿院,为那里提供更为优质的条件,让那些孤苦的孩子在被收养或自立前能受到更为良好的教育。

他每天,都在努力坚持自己的信念,把方家的雄力用在善举之上,使这个世界向着更美好的方向走去。

这使得他博得慈善家之名的同时,也引起了许多人关注。尤其是他潜在的政治影响力,开始吸引不同方面的视线。而在他授意收养的那些孤儿之中,越来越多的才具者被发掘出来。隐隐之中,方家的实力不降反升,老天就像跟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可以说,他的所作所为收到的效果向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这条路,最终会往什么方向而去呢,他不知道,亦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