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时,神清气爽,郁结于心间的愁闷也消散不少。随意地用丝带将长发扎成束,便趴在窗棂上,眯起眼看刚升的太阳。晨光薄暖,铺满全身的金灿光芒。昨晚太后离去后的事,我都没了印象,只觉得昨晚睡得特别安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绣言端着一盘精致的小点心走进来,看到懒洋洋晒太阳的我,轻笑道,“娘娘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回头看她,笑容停留在眉梢,“心情好,自然就睡不着了。”

绣言将糕点放在桌子上,抬头看我,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打趣的味道,“是昨晚见到上官将军了?”

眉心猛地皱下来,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那一幕,手紧紧地握成拳,绣言见我突然变了脸色,也心知出了差错,忙过来拉着我到妆镜前坐下来,边替我梳理着头发,边转了话题,“昨晚的事还未算完,娘娘等下是打算去宁懿宫再加把火么?”

“那是自然。”我把玩着一支钗头凤,眼神变得越来越冷,再不落井下石,岂不是对不起我和绣言苦心在梅香面前演了那么久的戏?

“派人到浣衣局盯着了吧?

“是。在娘娘去见她以前,她一定会安然活着。”

我点点头,眼神伸向妆镜里替我梳髻的女子,眼神专注,脸上神色却有些飘忽,倒有些反常。我斜眼看她,问道,“还有什么事?”

绣言的手略停一下,看了我一眼,才小心翼翼答道,“昨日奴婢已将娘娘交代的话带给了小福子,小福子回话说宰相大人虽应允了,但他说近日内务必要与娘娘见上一面。”

我冷哼一声,“见就见,弄这么紧张做什么,传话给小福子,叫宰相大人明日进宫来就是,本宫多的是时间和他废话。”

“娘娘听岔了,宰相大人的意思是希望与娘娘在宫外见面。”

“哦?”这倒有些稀奇,一直处事小心翼翼的宰相大人怎么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他不会不知道这样私下见面会影响我在太后面前的形象吧?难道是朝廷出了什么大事?

“两日后,大佛寺。”

“是,奴婢记下了。”

墨黑的发在绣言的巧手下被结成一个俏丽的如意髻,刘海分拨两边,lou出光洁的额头,两弯黛眉描得又细又长,微微一笑,竟有些妖冶的模样。

我‘扑哧’一声笑道,“这摸样快赶得上院子里的海棠了。”

绣言只是笑,转过身去端点心,我站起身,手碰到腰际,忽然想起那枚碧绿坠子,低头一看,却哪里有它的影子。心一急,忙提高音量问道,“绣言,看见我的坠子了么?”

“坠子?”看绣言一副迷惑的样子,我更是着急,若是没了这枚坠子,我脑袋里的疑团将会越集越大,忙跑到床边,翻来覆去地找了半晌,却仍是没它的影子。我颓然地坐在床沿,忽然想起昨晚似乎洛梓轩也歇在梁沐宫,猛地站起身来——

“洛梓轩在哪儿?!”

绣言吓了一跳,慌忙跪下道,“娘娘息怒!皇上的名讳不可随便宣之于口!”

“他到底在哪儿?!”

绣言被我突然而至的怒火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回娘娘,恐……恐是在……御书房。”

我冒火地踹翻凳子,也顾不得去宁懿宫落井下石,怒火冲天地出了梁沐宫。

进宫这一年来,我似乎还从未涉足这里。御书房的布置构造可算一派华丽而庄重,柱子上雕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案,离殿门五尺距离的花台里遍植轩盟国的国花——茶花。各种稀有品种的茶花开得娇艳,风微微吹过,一片,摇曳生姿。

走近了才发现徳禄竟守在殿外,见了满脸煞气的我,忙躬身过来请安。我的怒火还未散去,喝道,“皇上呢?”

“梁妃娘娘明鉴,皇上这会儿正与宰相大人在里面商量国事呢,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没说话,绣言上前几步,轻声在我耳边道,“娘娘,既然宰相大人在里面,这会儿也打扰不得,我们还是先去宁懿宫吧。”

我依旧不说话,冷着脸立在殿外。她也不敢再劝,低头退开几步。徳禄的神色有些紧张,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小心地赔笑道,“娘娘您看这时辰尚早,皇上说不定要与宰相大人相谈甚久,您——”

“啰嗦什么!”我狠狠地斜他一眼,道,“本宫做事何时轮到你这奴才指手画脚?!”

见我面色不善,徳禄也不敢再说什么,面色为难地站在我身旁。御书房的门紧闭着,我们又离得远,自是听不到里面说些什么,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没过一会儿,门突然被人打开,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藏青的朝服,温润的侧脸弧度。那人突然朝这边看过来,我一惊,慌忙背过身去。直到感觉到打量的视线消散才回过头去,看着走远的身影,我若有所思地问道,“那位大人是谁?”

徳禄伸长脖子看了看,回道,“回娘娘,那是上书房执笔文书,文渊,文大人。”

“上书房么?”我微眯了眼,看来昨晚他果然未骗我,想了想,又侧头呵道,“不是说御书房里只有皇上和宰相大人么?怎么又钻出来一个‘执笔文书’?”

徳禄苦着脸,“娘娘息怒,徳禄不过一介奴才,主子们怎么吩咐,奴才也自当怎么答话。”

我冷哼一声,提步上前,徳禄正欲冲上前拦我,被我冷冷一扫,便僵了动作。毫不迟疑地推开门,映入眼帘地是端坐于案桌后一身明黄龙袍的洛梓轩,见我进来,唇角邪气地上扬,“爱妃今日怎这么清闲来这儿?是不是想念朕了?”

我的视线四处转了转,没看见任何人,遂也放弃和他演戏,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语带讥讽道,“皇上近日可曾患上什么特别的嗜好?大白天的一人关在殿内,是要做什么呢?臣妾本还以为皇上正与宰相大人一同商讨国事呢。”

洛梓轩笑,“朕原本是与宰相大人商讨来着,不过听说爱妃要来,便早早完结,耐心等你好久了呢。”

油嘴滑舌的小人!我拣了张凳子坐下来,神色变冷,“这会没人,皇上您也不必再逢场作戏。今日我来此,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枚坠子。”

洛梓轩许久没说话,一直盯着我看,我暗恼,瞪了过去,“东西拿来,我也不在此碍你眼。”

洛梓轩走过来,修长的手指覆上我的额,我眉一皱,他已撤了手,笑容邪魅道,“朕还是觉着你昨晚的样子漂亮些,厚厚的刘海垂下来,倒果真有种天真无邪的味道,不像此刻的刺猬扎人。”

我的思绪一下子没转过来,不明白洛梓轩为何突然来了这莫名的感慨,当然,我也自不会傻得去承认是他突然对我有了兴趣。我顺了顺额发,面无表情道,“皇上你有时间还是多关心关心宰相大人吧,我可还等着看最后到底鹿死谁手。”

洛梓轩愣了一下,随后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我刚不耐地站起身,他突然拉过我的胳膊,我站立不稳,直直地倒入他的怀中,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那样清晰。我的脸陡然发烫,思绪却似短了路,竟没有将他推开。我有刹那的恍惚,似触及了当年杏花树下的温暖,有温温暖意自心尖层层铺开。

“梁迟沐,为什么不试着给自己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与朕合作,别说一枚坠子,就是见他,朕也会替你尽兴安排。”

洛梓轩诱惑满满的声音刚滑过耳际,我腾地回神,一把推开他,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洛梓轩微微一笑,伸出左手,掌心中赫然是文渊给我的那枚碧绿扇形坠子!但最让我震惊的还是他刚才说的‘他’,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丝毫不曾想过有人会知晓。

洛梓轩轻挑眉,“怎样?朕的提议可合你的意?——若是你与朕达成协议,自没必要再像昨晚一样‘偷偷摸摸’地去看他。”

“你——”我惊惧地睁大眼,刚才他说我梳厚厚刘海时,我只当他以前无意见过,倒没料到他昨晚竟是真的看到了我。不,不对,我和他隔了那么远,烛火虽亮,但看到的也必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听他说得那样自信满满,再加上昨晚在梁沐宫的反常举动……我不敢再想下去,劈手抓了他掌心中的坠子,慌忙跑了出去。是以,我并没看到洛梓轩瞬间阴霾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