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地醒过来,脑袋却仍有些昏眩,正欲动动身子,却听见‘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顿时慌了神,身子僵硬如铁。

“怎么劫了两人回来?”

“回坛主,当时情况复杂,似还有一拨人也到了大佛寺,属下也不知是否上面还派了另一组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就劫下那组人抓的人,幸好他们人少,否则属下这组人可就要全废了。”

早前的声音略停了下,半晌才道,“那拨人的武功尽有如此之高?”

“不错,而且另一件事属下也觉得蹊跷,那群人的武功套路与我们颇为相似,属下猜想,那群人恐是朱雀鬼宿文——”

“行了。”后面那人的话猛地被打断,先前那声音又道,“这件事到底为止,本主自会向上面的人问个缘由。仔细看好她们,上面命令没下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入这间屋子。”

“属下领命。”

门‘嘭’地一声被关上后,我高度紧张的神经缓缓舒展,只是后背早已被冷汗侵湿。刚才两人的话隐隐向我透出一个信息,抓凌月悠的人本不欲抓我,而抓我的人也本不欲抓凌月悠,我的脑袋混沌一片,这两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挑选了那么好的时辰埋伏在大佛寺?

“……奴婢只是这个组织的小小成员,进宫之前有幸见过它一面,其他的,奴婢则是一无所知了。”

猛然间,梅香的话突然毫无预警地出现在我脑海里。她说‘组织’……?难道……我被她所说的‘组织’抓住了?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却叫我惊恐难安。两年前,梁迟萱再这大佛寺失踪,而两年后,我竟然也在这大佛寺被劫。

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巧合?!

啊……坠子!慌忙地想要检查手腕上的坠子是否还在时,突然发现双手竟然被反剪在身后,眼睛使劲地眨了几下,眼前依旧昏黑一片,才反应过来,眼睛也被人蒙上了布。我内心的惶恐在不断地上升,六岁那年的记忆又突然翻上心尖。

也是眼睛被人蒙了布,我与阿香被人推拽着拉出去。那应该是个开阔的平地,猎猎的风灌穿我们破烂的衣裳,阿香吓得大哭,死死地拉住我的手,哭喊道,“沐姐姐,阿香害怕,阿香要回家。阿香要回家。”我亦害怕,只是小时候府里阿麽教的礼仪深刻心底,我是堂堂轩盟国宰相的二小姐,即使害怕,也不得失了仪态。因而我只紧紧地反抓着她的手,死死地咬住唇畔。

自那天我被黑衣人抓走后,就一直被关在那个毫无光亮的山洞里,起初几日,那些黑衣人会每天丢几个馒头进来,饿极了的我们就相互争抢。就这样过了几天,却再没有馒头丢进来,我们饿得奄奄一息,有三四个孩子许是回光返照的模样,一边疯狂地哭泣着,撕心裂肺地一遍一遍地喊着娘亲,一边拿头死死地撞墙。虽然山洞那样黑,可因我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而将他们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面目狰狞的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在山洞里来回乱撞。

我吓得脸色发白,不断地往后缩,背抵着山壁时,袖子忽然被人抓住,我惊惧地转过头,看见一双极亮的眼睛,她胡乱地哭道,“薇姐姐薇姐姐,阿香害怕,阿香害怕。”

她的语气充满不安,小小的手死死拉住我的衣袖,在那刻,我忽然想起迟萱脖子上那细小伤口蔓延出来的潋滟血液,心内一空,反而猛地抓住她的手。小小的我们,互相拥抱着放声大哭,小小的身子温暖彼此。

那之后的两天,有黑衣人进山洞带走那几个孩子的尸首,然后再丢给我们几个馒头。彼时,这黑黝黝的山洞里只剩下我们六个孩子。我和阿香一同蜷缩在角落,有时阿香精神好的时候,会小小声地告诉我她娘亲以前给她做的野菜面饼,然后我们会一同努力地咽着唾沫。彼时,阿香已会叫我沐姐姐,而我也知晓她之前念叨的薇姐姐,原是她的亲姐姐。阿香家住在京郊的一个村子里,那天,她的父母和姐姐都出去干活,留她一人在家玩耍,然后她被黑衣人抓住,在我来之前,她已被关在这山洞三天了。

那之后是怎样的情形呢?

我的记忆忽然出现偏差,想是这十几年来,这段记忆被我刻意深埋在心底,我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想起过那个瘦弱苍白的女孩。而近段时间,梁迟萱这个名字在我面前太过频繁的出现,惹得我禁不住大段大段地回忆从前。

我不安地刚扭动了下身子,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娇声抱怨——

“真是郁闷!也太逊了吧,绑架个人也搞不专业,到哪儿找来这些三脚猫演员。该死的,还把老娘绑得这么紧,洛梓轩真有你的——”

洛梓轩?!

这个名字的突然出现让我的脑袋瞬间变得空白,身后那个嗓音还在继续——

“NND,这些个傻蛋居然还敢蒙老娘的眼睛。呵!洛梓轩你个死人要在我面前,我一定踢死你,让姑奶奶我受了这么多苦——”

“你是谁?!”我突然出声打断她的碎碎念,她仿佛也吓了一跳,许久都没出声,我心情压抑,冷着声又问了遍,背后依然没人回答,就在我以为刚才只是自己的幻听时,那声音又犹豫地响起,“你……你该不会是刚才碰巧被抓住的?”

刚才?碰巧?

“凌月悠!”

身后的女子呵呵干笑两声,道,“不好意思哈,打扰你的约会,还不小心连累你了。”

这样听来,她应该尚不知晓我的身份。我稍稍放下心来。如今的轩盟国朝廷,大致分成两派,一派以我爹为首,另一派则是以当朝太师凌甫沉为首。两厢制衡下,才使得我爹未敢明目张胆地把持朝政。但因着我爹还有太后亲弟弟这层身份在,故而朝廷上多数的人还是偏向他。自洛梓轩亲政以来,宰相虽说也放权不少,但真正关乎国家运作的实权却还是在他手中握着,洛梓轩许是也考虑到时机还未成熟,一天只做个挂名皇帝,日子过得逍遥,而暗地里恐怕也是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算盘,他的心机很深,你以为局势已差不多掌握在你手中,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也是为何我极度想要逃离这四面红墙,却仍不打算与他合作的主要原因。

“你在想什么?”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抿紧唇,没说话,凌月悠又道,“安拉,不过做个戏而已,等下就会有人来放我们出去了。嘿嘿,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在担心你的那个小帅哥被黑衣人抓走了?”

上官……脑海里突然蹿出那双燃烧成一片火海的黑亮眼睛,心里隐隐一暖,粉红蔷薇开成一片绚烂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