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他的敏感,更诧异他提起梁迟萱时,那样淡薄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谈一个陌生人而已。我微微皱眉,又听到他讥笑道,“在宫里飞扬跋扈的梁迟沐,如今怎成了没嘴的葫芦?莫不是真怕了我这没腿的废人?”

原本短短的一时间,突然发生的这一切事是让我感到吃惊,而再遇梁迟萱和她的‘他’,亦让我感到心惊,尤其是得知东方邪与当年抓走我的那群黑衣人似有莫大的关联,以往的阴霾记忆让我内心惶恐,可此刻,他的语气让我听来怒火腾起,我,梁迟沐,纵然对六岁那年的事心有余悸,但事情已然过去多年,我不相信谁还能将乾坤逆转,眼神遂蓦地变冷,扫向他,“你大半夜不睡的,就是来这儿与我废话的么?”

东方邪有些愠怒地挑挑眉,道,“几年不见,你的脾气倒是见长。”

“我自是没法与温婉如水的梁迟萱可比,而且宫里既有你的人,也早该知道我在轩盟国的后宫里是如何‘飞扬跋扈’的。”后面几个字被我狠狠咬出来,东方邪随之冷笑道,“别在这儿给我逞口舌之快,不要忘了,你的小命还捏在我的手中!”

我亦冷笑,“不过就一条命而已,六岁时本就该丢的,如今你以为我梁迟沐还接受这样的威胁么?”

想是没料到我会这样回话,东方邪愣了下,细长的眼睛里却忽地闪过大片的东西,半晌,他轻笑道,“命丢了不可惜,但那埋在心底的疑问若是没能了结,只怕下了地狱都不得安心轮回。”

我藏在被子里的手紧了紧,又听到他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上官昊是否真的爱过你?不想知道梁迟萱对你说的那番话是否当得真?”

话音一落,东方邪面上立即呈现一副笃定的神情。我暗自咬牙,他们都知道我的弱点,洛梓轩如是,梁迟萱如是,连东方邪也不例外。即使我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只要关他,我所有的刺都能变得柔软。

“你的目的?”不会无缘无故地瞒着梁迟萱出现在这里,亦不会单单抓我来,只为告诉我,他们仍然好好的活着。

东方邪目光清寒地看着我,道,“只打算与你做场交易而已。”

“交易?”呵!这是怎么了?我梁迟沐如今果真有那么大的能耐么?不仅堂堂的轩盟国皇帝要与我做交易,连这神秘的江湖组织竟也如此抬举我!我的唇角弯成一个冰冷的弧度,眼带不屑,“我没兴趣。”

东方邪冷哼一声,“这事,恐是由不得你的兴趣了。”

“哦?”我讥诮地斜他一眼,“我倒是有兴趣看看你有何好条件能让我答应。”

“梁迟萱。”

这个名字是我命中魔咒,眉头一紧,他又道,“这么多年过去,我相信上官将军依然挂念着她。”

“你——!”我气急,xian开被子就朝他冲去,一巴掌朝他的脸准确地挥去,却在半空中被他截下,他斜瞟我,细长的眼眸里闪现嗜血的红光,我微微心惊,他的手已撤开去,只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一片冰冷。

我的手僵在半空,宽大的衣袖滑至臂弯,那枚结在红绳上的碧绿扇形坠子映着月光闪着清寒冷光。东方邪讶异地挑高眉,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突然风起云涌,他紧盯着那枚坠子,疑惑地低语,“这坠子……怎会在你这儿?”

他的神情让我更加笃定腕上这枚坠子是所有的事纠结的根源,我正欲问他,他却蓦然一声大笑道,“梁迟沐,你没得选择。”

他的语气笃定,门外凄清月光透进屋来,拉长他浓黑的影子,逆着光,他的轮廓被描绘开一段森冷的曲线。

时不与我,只能妥协。我暗暗压制住心底狂涌地怒气,放下手,宽大的衣袖遮住那枚碧绿坠子,咬牙道,“说。”

“很好。”东方邪满意地勾勾唇角,“我放你安然离开,与之交换的条件是,九龙环佩。”

“九龙环佩?”那可是邻国——风凌国去年上呈给轩盟国的贡品之一,洛梓轩极其珍视,不只因为它代表风凌国从此为轩盟国附属国,还因为传说中这九龙环佩具有神秘力量,能预示吉凶。

我皱眉问,“你与风凌国有何关系?”

东方邪眼神一暗,连嗓音都漫出些许阴森,“这些,你不需要知道。”

听他如此阴霾的语气,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不过——我微勾唇角,“如你所愿。”只要离开这里,我还不信你能再有本事抓我回来。许是我的得意神色太过明显,东方邪冷魅一笑,道,“还忘了提醒你,皇宫人际复杂,我既能如此清楚你会在何时出现在大佛寺,也自然能在你企图毁灭交易时,给你相应的警告。”

我心神一冷,站在东方邪身后的黑衣人却在眨眼间扼住我的喉咙,我惊骇地瞪大眼,那黑衣人已将一枚药丸喂进我的嘴里,随后,又退回到东方邪身后,他的身形太过鬼魅,竟未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动作。

‘咳咳咳咳……’我弯着腰,双手掐着脖子,企图吐出那枚药丸,东方邪轻扬唇角,“不要紧张,不过是普通的凝神补气药丸。”

我狠厉地瞪着他,他却转了轮椅,背过身去,“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到了一定的时候,宫内自有人通知你。”

“凌月悠呢?”我可没忘了她,文渊曾说他们欲打算用她去威胁洛梓轩,东方邪微侧头,“有了你这样的棋子,她自是可有可无。”

“带她来见我。”对于她与洛梓轩一同策划的‘大佛寺刺客事件’,我还有很多疑问。

他没说话,却稍稍扬手,然后黑暗中蓦地闪出一抹身影,瞬间又消失在黑幕里。黑衣人推着他渐渐撤离我的视线,银色月光洒落他一肩的清辉,俊美如神祗的男子,如果没有废了那双腿,该是如何的长身玉立!

思及此,我突然高声问道,“你的腿……”

轮椅蓦地停下来,天地一片静默,我暗自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他却猛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苍凉,他转过头,虽然隔了很远的距离,但我仍可感觉到他双眼弥漫出来的浓浓恨意——

“梁迟沐,我的爱情毁在你的手里。但你的爹,却毁掉我的全部。”

我怔在原地,他的腿,东方邪的腿,竟是毁在宰相大人的手中么?他不是已经答应梁迟萱放他安然离开么,为什么,又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