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内殿,洛梓轩却许久没说话,噙抹暧昧不明的笑容盯着我,我有些懵,却也盯紧他。半晌,洛梓轩笑道,“朕有样东西要给你。”

我微挑了眉,洛梓轩变戏法似地手里忽然多了一支碧玉簪,玉色润泽,清碧通幽。

“不认得了么?”

洛梓轩挑高眉看我,眼眸里有隐隐得意之光,我拿过碧玉簪,细细看了一番,是觉得有些眼熟,却不记得到底在何处见过。这时,听到洛梓轩有些不满道,“忘了?”

“皇上恕罪,臣妾不记得见过它。”不就一支普通的碧玉簪子么,宫里多的是,谁记得那般清楚。

洛梓轩眼神暗暗,忽地抢过我手中的簪子,朝外走去,“不记得算了,朕还有事。”顿了顿,又道,“涠洲之事,你做得很好。”

看着洛梓轩的身影消失门外,我微微叹口气,转眼看向碧蓝的天。洛梓轩所说的关于涠洲之事,我做得很好,定是因为早上我叫绣言传话给各宫俸禄减半的事,呵,原来我只要顺了他的心意,他便还记得梁沐宫。

“娘娘,这簪子您要搁在哪儿?”

簪子?我一转回头就看见躺在绣言掌心的碧玉簪子,眉一皱,洛梓轩拿这簪子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我不耐地摆手,“随便拣地放了吧,这样的小事也要问本宫么?”

“怎样是小事呢?”绣言笑得眉眼欢欢,我不解地挑眉,绣言又道,“娘娘您怎么忘了,这支簪子可是您上回随皇上出宫时带的,后来回宫的时候,奴婢看它不见了,您说是给了从涠洲流浪来的一老婆婆了——”

“原是这样么?”我喃喃一声,原说看着眼熟了。

“可不就是这样?这支簪子可是皇上亲自送来,可瞧得对娘娘情意颇是深厚呢。听徳禄说,那日回宫时,皇上就叫他去寻了回来——”

“行了。”我打断她,微眯了眼看着绣言手中的簪子,想起洛梓轩刚才的举动,心脏骤然跳得厉害。洛梓轩,洛梓轩,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偶尔要对我流lou出那样的关切,为什么要给我虚假的温暖?

“拿过来。”

我接过簪子,阳光下,清碧的光芒,眉心骤然一动,我慌忙拉高衣袖,手腕上,碧玉坠子,清冽的寒光。微怔一下,我唤了‘绣言’道,“这支簪子是谁送来的?”

绣言疑惑地眨眨眼,“这簪子是娘娘大婚之日,太后亲自送与娘娘的,还说这碧玉原是一对儿——”话到此处,绣言忽地惊叫一声,我拧了眉,“又怎么了?”

“娘娘可还记得宰相大人曾说过轩盟国的圣物?”

圣物?好像是听宰相大人提过,却记不甚清了。我摇摇头,绣言‘哎呀’一声,又道,“娘娘怎么连这些个都忘了?”

我一笑,“你倒埋怨起我来了?这些事不是你应该记得清楚的么?”

绣言也笑了笑,“娘娘说得是,这原本该是奴婢的事。”说着,她指了指我系在手腕上的坠子道,“原先看着这枚坠子,奴婢还不觉得,这会子连着这支簪子,才想起宰相大人以前的话。这轩盟国的圣物原是开国之初有一老道送给启泰帝的一对寒冰玉,后来启泰帝吩咐工匠将这对玉分别打磨为一枚坠子和一支簪子,并留了旨意,这坠子与簪子必得由继任的皇帝与皇后分别佩戴。太后将这簪子一开始就给娘娘,本就有些奇怪,而,这坠子不该是在皇上手中的,怎么也会在娘娘手里?”

想不到这坠子和簪子竟是有这样深的含义,可这枚坠子又怎么会在文渊手里?而洛梓轩明明得到过这枚坠子一次,却又为何轻松地将它还给了我?他不可能不知道这坠子的来历。

思绪有些纠结,我走到贵妃榻上躺下,举高簪子在阳光下细细端详着。忽然想起在宁懿宫为苏芸生晋位之事,太后打量着我的深邃的眼神。太后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吗?东方邪见到这枚坠子时,亦是惊讶的模样……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枚坠子原是从魔昙门传出?那所谓的魔昙门门主会是谁?太子延?……纪梓延?

我骇得坐起身来,下意识地捏紧手腕上的坠子。若真如绣言所说,那么这枚坠子就只有原来的太子延曾经佩戴过——而自洛梓轩登基以来,我亦从未见他佩戴过——只能说明当年一场大火,没能烧死太子延,他和这枚坠子神奇逃拖!

十六年后,这枚坠子神秘出现,是要预示什么?

太子延真的重新出现了么?我所遇见的神秘故人,凌月悠的表哥——纪梓延他的另一身份会真的是当年死里逃生的太子延么?!

叫了绣言收好那支簪子,我便侧身躺在贵妃榻上,神情懒懒。天色渐渐暗下来,梁沐宫一派平静。这时,却听得梅香急急地走进殿来,我微转头,梅香急声道,“娘娘,苏贵嫔求见。”

苏芸生?我微微皱眉,梅香又道,“娘娘,九龙环佩的事不能再耽搁了。”

“苏芸生也是为这事而来?”真个怪了,苏芸生既是魔昙门的人,梅香这副着急的样子是为什么,“绣言呢?”

“回娘娘,傍晚宁懿宫来人传绣言过去。”

宁懿宫?太后怎么又cha足了?我站起身,“叫苏贵嫔殿外候着,唤流景进来。”

梅香答应着去了,我坐在妆镜前,细细地上了妆,流景面色平和地替我整理着,似乎废后一事对她毫无影响。我忽然有些奇怪,这敏贵嫔说这丫头吃里爬外,依着是我梁家人,她不该过来劝我丢了这丫头么?

呵!怎么这皇宫里,各人似都有各人的心思。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我才懒懒地走到大殿,苏芸生低垂着头站在大殿中央,烛火颤颤,拉长她的影子。

“苏妹妹这么晚到我梁沐宫,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告诉本宫?”

听到我的声音,苏芸生忙不迭抬起头,随后蓦地跪下,“娘娘明鉴,涠洲水涝厉害,奴婢父亲只是关心天下百姓,绝没有要与宰相大人做对的意思。”

“苏妹妹这话好生奇怪,你的意思是宰相大人便不关心天下百姓?——你既是元祐帝后妃,怎又自称‘奴婢’?这后宫规矩,妹妹不记得了?”我冷冷地扫她一眼,也没叫她起来,苏芸生眼圈泛红,一副委屈的模样。我斜了一眼梅香,但见她一脸的平静,没了刚才的焦急,呵,这倒是奇了,我原以为这大殿没什么人,这魔昙门的苏芸生和梅香该是要对我威胁一番,怎么却一个委屈喊冤,一个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娘娘教训得是,是臣妾犯了规矩。但请娘娘一定相信臣妾,家父这官职是娘娘恩准的,家父亦是清楚,自不敢与宰相大人敌对。今日涠洲之事圆满解决,却是托了娘娘和上官将军的福气。”

上官昊?怎么牵扯到他?“本宫不甚明白妹妹的意思。”

“娘娘慈悲心肠,节省后宫开支赈灾涠洲,不是涠洲百姓之福么?而听皇上提起今日早朝上官将军亦是上了一道奏折,详细陈述了涠洲水涝的真实情况,朝廷争论多时的涠洲问题便由此圆满解决,皇上已下了旨意,拨款赈灾,说是明日还要到大佛寺为涠洲百姓祈福——这难道不是托了娘娘与上官将军的福气么?”

“苏芸生!”我狠狠拍了桌子,厉声喝道,苏芸生不明所以地看着我,但我却没放过她眼眸深处的晶亮寒光。苏芸生!苏芸生!!你倒是装得善解人意的模样,句句在夸我,却又借着前两日皇宫盛传的‘流言’,暗指我与上官有着什么关联,原来,‘废后’这事你没cha上一脚,这‘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好戏你就绝不打算放过!

正僵持着,绣言忽地回来了,见了礼,对苏芸生道,“苏贵嫔原是在这儿,太后刚派人传话去翠微宫说是要见您。”

苏芸生有些疑惑地盯了绣言两眼,却也恭敬地跪安。见她出了梁沐宫,我唤过绣言,“太后果真传她去?”

绣言笑,“倒真是瞒不了娘娘。”

我紧紧地盯她两眼,“太后又传你做什么?”

“奴才参见娘娘。”绣言的话还未说,洛梓轩身边的徳禄忽地进来,绣言识趣地退到一旁,我道,“这么晚了,你来梁沐宫做甚?”

“奴才恭喜娘娘。”徳禄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不解地皱皱眉,“何事值得恭喜?”

“回娘娘,奴才奉皇上口谕,特地传娘娘去正德殿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