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进宁懿宫,就看见端坐在右侧的敏贵嫔,视线延伸得远些,便是站在太后身侧的梁迟萱。她依旧满脸的沉静,眼角泪痣却疲惫得失了鲜活。福身请安后,太后笑吟吟地拉我坐下,“不是告诉你不用来宁懿宫请安了么?你身子还没好,要多歇息才是。”

“姑姑放心,小沐儿身子妥帖着呢。”温温软笑挂满两颊,我撒娇地往太后怀里蹭了蹭,余光瞥见梁迟萱微恫的神色,然后我目光纯真地看向她,“果然是阿萱姐姐呢。昨晚头昏昏的没看清,还以为是自己思念姐姐过盛,出现的影子呢。”

太后爱怜地摸摸我的头,“还说身子妥帖了。哪里是昨晚,你看到她时,可是前儿个晚上,怎么你昏睡了那么久,都没人告诉哀家?”尾音陡然凌洌,站在下侧的梁沐宫宫人慌忙跪下,连连磕头道,“奴婢知罪。”

我拉了太后的手放在自己的额上,笑道,“姑姑瞧瞧,没事了吧?凉着呢。”

“太凉了也不好。”说着就要唤王喜叫太医,我慌忙拦下她,“臣妾真没事了,姑姑放心。”见我执意如此,太后亦没再坚持,拉着我话着家常,似已遗忘身后的梁迟萱。我亦识趣的不再提起,一面与太后温言软语的应付着,视线却也不停地朝敏贵嫔瞄去。

半晌,太后似发现我的不对劲,微蹙了眉,“梁妃这是在看什么?”

我‘啊’了一声,然后神色不自然的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太后的目光在刹那变得深邃,一如当初我提到要为苏芸生晋位,与皇后决裂时那样的眼神,我不禁别开眼,心中有片刻的后悔再在宁懿宫挑出事端。

“敏贵嫔。”太后最终移开视线,不lou任何情绪地唤了她。敏贵嫔神情极度平稳,从从容容地站起身行礼。太后又道,“今儿个来宁懿宫可是有事?”

“怎么不是太后传臣妾来的么?”话一出口,她蓦地变了脸色,视线向我移过来,我只讥诮地微拉高唇角,不着一词,太后却是脸色难看,“谁传的旨意?”

敏贵嫔许是摸不透我的心思,嗫嚅半晌然后跪下磕头道,“太后恕罪,是臣妾记岔了。臣妾只是来宁懿宫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安康。”

太后没答话,我却骤然大叫地指着敏贵嫔身边的流景,“她,她……”

“怎么了?小沐儿?怎么了?”太后慌忙拉着我的手,满脸的心疼,一边还急呵道,“都死了么?!还不给哀家赶紧传太医?!”

“疼,疼。”我的双手按紧肚子,额上薄汗涔涔,一副痛苦的模样,太后更是慌了神,连连唤着宫人去御书房,我忙拉了她的手,“不,不要让皇上,分心。”太后拭着我满脸的汗,连连点头答应,只叫人赶快去催太医。我头一偏,视线毫无预警地碰触到一直无动于衷的梁迟萱,意识到我的目光,她竟微微弯了唇角,我眼神一暗,然后歇斯底里地叫着‘疼,疼’。

围着我的太医们亦是满头大汗,两两交换着眼色,脸上弥漫着忐忑不安以及惶恐的神色,我知道,几次的诊治都没让我的身子好上几分,他们担心着项上人头。正想着,太医们已全部跪在太后的面前,“回太后,微臣无能——”

“梁妃到底怎样了?!”

“回……回太后,梁妃娘娘,娘娘一切安好。”

“安好?!”太后额上青筋暴出,指着躺在**哀哀叫唤的我,怒喝道,“她这样也叫安好?!朝廷养你们这些到底是做什么吃的?!”

太医们更加惶恐不安,连连磕着头,宁懿宫众人亦吓得大气不敢出,片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忐忑不安地开口道,“太后息怒,梁妃娘娘的身子确实未有任何不妥,想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如此。”

太后眼神一暗,视线伸向流景,流景身子一颤,静默的大殿内忽听到‘咚’地一声,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竟是眼眸通红的绣言!

“启禀太后,奴婢有话要说。”

太后一瞪,“还不快说!”

“回太后,娘娘自昨日醒来后,身子一直都好好的。奴婢刚才见娘娘大惊失色的指着流景,现下又听得太医说娘娘恐是受了惊吓,这让奴婢想起上次娘娘肚痛如绞的那日。想来娘娘定也是想起了那日。”

“这又有何相干?”

“太后有所不知,当日娘娘之所以肚痛如绞,却是因为误服了敏贵嫔吩咐流景送来的金莲花茶——”

“敏贵嫔!”太后一声厉呵截断绣言的话,敏贵嫔眼神一暗,继而满脸惶恐之色的跪下,“太后明鉴!梁妃姐姐与臣妾是自家姐妹,臣妾又怎会歹毒至此要诛灭她?!太后明鉴,臣妾冤枉啊!”

“冤不冤枉哀家自有定论!”被太后凌洌的视线一扫,敏贵嫔也不敢再多说话,低垂了头,视线延伸到流景身上时,已是冰冷异常,“流景?哀家倒是三番两次的听到你的名字。夜宴?废后?如今的谋害?”

“奴婢……”

“哀家让你说话了么?”

“奴婢该死!”

看着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流景,太后的神色更是冰冷,转了视线吩咐王喜,“仗毙。”

轻轻两个字一落,流景蓦地昏死过去,宁懿宫大殿在刹那寂静如坟,就连我哀哀的叫唤声亦变得细弱蚊吟。片刻,太后烦躁的抬抬手,众人忙不迭的跪安,来到我身边时,太后已恢复了慈爱的模样,她替我理了理鬓发,压低了声音道,“小沐儿,满意了么?”

满意……?太后俯下身,又拍拍我的脸颊,轻如耳语,“哀家已为你废了一个皇后,你对苏芸生的刁难哀家亦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你还要让哀家为你对付梁家人么?”

太后……我的亲姑姑……她到底要告诉我什么?满脸的痛苦转化为惊愕,盯着我的双眼深邃如井,我藏在柔滑丝被下的手轻轻握紧,太后瞟了眼站在床头的梁迟萱,目光再移向我时,眉梢眼角皆挂满阴霾,“小沐儿,不要让哀家对你生出厌恶。——阿萱,送梁妃回宫。”

厌恶……我心头一震,太后,她……已打算不再佑护我了么?还有阿萱阿萱……太后什么时候对梁迟萱这般亲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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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