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忐忑不安的出了大殿,梅香就迎上来,见我跟着洛梓轩的身后往大佛寺的祭坛走去,眉目间涌出些许迷惑,但须臾又恢复淡然的样子,恭顺的跟在我的身侧。 我对她这样泰然处之的态度却感觉更是不安,如果跟着洛梓轩直接去往祭坛,那不是根本毫无办法让我和梁迟萱对调身份么,更遑论出宫!

一路都心不在焉,好在祭天祈福是件大事,各人都小心翼翼的专注于自己,生怕行差出错,坏了自己身份。

沿着葱郁古柏小道走了一会儿便来到祭坛。 不大不小的地方已站了许多人,洛梓轩一到,众人莫不行礼请安。 威武的御林军恪尽职守的将众官员与围观百姓隔开,广场上旌旗猎猎,人头颤动,烟雾袅绕。

天空蔚蓝,阳光金灿。 庄严的大佛寺寺僧盘腿坐了一排,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住持方丈拿着一张橙黄的纸,在祭坛边对天祷告着。洛梓轩满脸严肃之色的站在他的后面,我们亦依次排下来,我的左边是卫妃,右边是苏芸生,间或,我的视线会不自觉的游移过去,她一直都微低头,虔诚埋在眉心,低眉顺眼的模样。 视线再移低些,我的手就会不自觉地握紧,她的小腹看起来确实有些凸,大朵的艳红牡丹绣在那里,越发显得蓬勃生机。

苏芸生,苏芸生。

我的思绪移游过去,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她地身上。 丝毫没注意看到那方丈将三支香交给洛梓轩后,洛梓轩的慷慨陈词,耳朵边似乎只有呜呜风声夹杂着卫妃那句——

“刚才听苏贵嫔的丫头说她在车上呕了几次。 ”

那声音不断放大,放大,我的手亦越收越紧,盯着苏芸生的目光亦变得更加冷冽。 忽然感觉到有人扯了下我的衣袖,转过头。 是卫妃关切的眼神,这才看清。 所有地人都半躬着身子行礼,只我仍旧直挺挺站着,慌乱的半蹲了身子,眼神却突兀地与上官昊一撞。

我记忆里的杏花少年,此刻穿着银白铠甲,温醇的眉目里透出勃勃英气,赤金阳光勾勒的轮廓更显英挺。 嘴角微微上翘,温暖的弧度。

我淡然的收回目光,上官将军,再见。 然后听到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皇上万岁!轩盟国万福!”

我地唇角忽然开出一朵绚烂的花,这一刻,我可以感受到轩盟国百姓来自心底的爱国热情,那样深,那样热。

阳光底下的洛梓轩。 邪美五官添了几分庄重,越显霸气的俊美,如殿中神祗。 我站在他旁边,略有些苦涩的笑,如果,如果我们不是那样的初见……

在礼仪官的主持下祈福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大臣们携家眷依次上完香后,便是一个礼部大臣宣读早前拟好的抚慰涠洲百姓的旨意。 声音朗朗,百姓们跪拜在地,仍是恭顺虔诚的模样。

太阳晒得我头有些晕,梅香站在我身后,没有任何动作。 卫妃和苏芸生都维持着一个谦和的笑容静静听着,我却越来越烦躁,笑容几乎都要僵掉。 梁迟萱,我亲爱的姐姐,这一次。 你又是骗我地么?

百姓中间。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这时突兀地抬起头,我胡乱晃荡的视线骤然与他相撞。 久久不能移动。 他的五官平淡无奇,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浓黑的夜,那样黑,那样黑。 眉目间流动着淡淡忧伤,他盯紧我,然后一点点微小的细小的光在眼底缓慢上升。

纪梓延……

我微微退后一步,洛梓轩察觉,微侧过头瞥我一眼,见我的目光直直的定在远处,他有些疑惑又有些明白似的顺着看过去,然后唇角牵开一个了然地弧度,转回头,目光平稳地伸向前方。

礼部大臣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地耳朵却嗡嗡作响,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良久,洛梓轩冷静而热烈的声音陡然横cha进来——

“涠洲的百姓们,有朕在,有轩盟国朝廷在,就不会放任你们不管。 朝廷已经拨了赈灾款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逝者已矣!生者长存!”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这场安抚流民的好戏似乎上演得太过正常了,祭天的广场里,人人都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洛梓轩也一直是沉稳的表情,未lou出丝毫算计的情绪。

宰相梁林夏和太师凌甫沉自从从大殿出来后也是满脸的严肃,安静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寻常,但寻常里又透出股不寻常,特别是在看到藏身在百姓中易容之后的纪梓延!

一定会有什么要发生。

这时,一道嘶哑却尖利的嗓音在万人的高呼声中突兀的显lou出来——

“皇上救命!!!”

高呼声顿止,百姓们疑惑的左右低语,御林军神色亦蓦地变得冷然,握紧手中武器。 洛梓轩微微拧了眉,手一抬,百姓自动让开一条道,两个御林军拉着一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人来到我们面前,隔了短短十步的距离,那人猛地磕头,声音嘶哑,哭泣漫出喉咙,“皇上救命啊!!我们涠洲的百姓都快要饿死了!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难民!我们……我们已没有活路了呀!”

悲心的声音透出巨大苦痛,方丈在旁边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号,卫妃和苏芸生的眼睛里已有点点泪光在闪动,而我只冷眼看着,余光瞟到梁林夏,他的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倒是他旁边的凌甫沉微微上扬了眉。

洛梓轩的眉头皱得更很,“朝廷的赈灾银子还没到?”

他的话一落,户部大人苏葛哆嗦着走出来,跪下,“回……回禀皇上,赈灾的银子已……已悉数运往了涠洲。 ”

“你个狗官!你撒谎!”那人突然抬头,双眸似染了血,“那些银子都进了你们这些豺狼的口袋!你们不仅不管我们的死活,还封了城,这是要我们活生生饿死在里面!皇上啊!”那人立马又‘咚咚’的磕头,单薄的声音响彻整个寂静无声的广场,字字泣血的哀告,“郎大人……已被他们……逼死了。 ”

“苏葛!”

“皇上明……明鉴!这刁民胡说!那些银子早已经换成粮食,抚抬大人亲自派了人在涠洲设立了粥棚,每日熬粥赈灾。 绝不是这刁民说的那样!”

一阵惊慌后,苏葛似乎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我侧头看了眼苏芸生,她的眼睛依旧泪光朦胧,夹杂着些许痛苦。 我的手紧了紧,难道洛梓轩的打算是抛掉苏葛这个他一手提拔上来的棋子?

“你才胡说!你个没心肝的狗官!老天一定会收拾你的!”那人情绪颇为激动,得了空隙,腾地朝苏葛扑去,苏葛一声惊叫,“快拉开这个疯子!”

“狗官!我咬死你们这些狗官!”干枯如树枝的手指撕扯着苏葛的衣服,苏葛大惊,这时御林军慌忙拉开那人,苏葛长长的舒口气,接着看到洛梓轩阴沉的脸色畏惧的缩了缩身子,忙不迭的跪好。

那人依旧在高骂着狗官,挥舞着双手,御林军死死的拉着他,洛梓轩冷眼看着,没有再lou出半个表情。

站在梁林夏身后的户部官员皆脸色惨淡的低着头,半晌,一阵同样撕心裂肺的‘皇上救命’突然响彻云霄!天空在刹那变得浓灰,阳光悉数撤去,阴霾一片。